馮家的院門開着,她一進院子,就看見她家裡昏暗的屋子裡,俯身站着一位穿長衫的男子,正在教馮燕爾的弟弟馮樹庭課本。
見喬若初來了,馮燕爾迎了上來,滿眼的喜慶顯透着內心的幸福。
“這是我的未婚夫,冒世卿。”她指着穿長衫的男子說。
男子回過頭來,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他帶着金絲框邊的眼睛,眼神正直明亮,容貌不是特別的出衆,但有一股正直的氣質。
原來他就是冒世卿。
三番五次地抗婚,拖婚,如今他竟然肯上馮家來了,喬若初猜測他定是喜歡上了馮燕爾,拿出娶他的誠意來了。
果然不差。
他在上海收到馮燕爾要求退婚的信,見信中字字珠血,句句決絕,他能想象到這位和他訂了四五年婚約的女孩子寫這封信的時候是多麼的悲痛,他動了惻隱之心。
加上,他追求的滬上女子張文蕙反投其他富家公子的懷抱,他情場灰溜,於是決意娶走馮燕爾,過一世安平的日子。
所以學校一放假,他就回了相城,和馮燕爾相處了幾日,被她打動了,拋開了之前的成見,一心一意要娶她爲妻。
“若初,聽我父親說你也快嫁人了,一直沒時間去看你。恭喜你了。”馮燕爾說。
冒世卿也跟着她說:“恭喜,恭喜。”
一副很隨和的樣子。
喬若初對他很有好感。
“是的,我訂婚了。”
她擡起皓腕把調皮的頭髮夾到耳後,落在冒世卿眼裡,正如一副工筆的仕女圖。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正好形容她,冒世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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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僅僅是單純地覺得喬若初悅目,心還在馮燕爾的身上。
他一顆輕浮的心定了下來,不願意再起波瀾。
“我們過了正月就要完婚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辜家是大家,是不是準備好久啊?”馮燕爾問她。
“燕爾,咱們兩個還是真一起長大的呢。告訴你個秘密,我要去上海了。”喬若初忍不住說了出來。
冒世卿不太知道她的事兒,只聽燕爾說起過這個姐妹,知道她和相城辜家的長子辜駿訂了婚約。
“去上海?”他不解地問。
辜家的產業都在浙江,好像並沒有涉足上海的地界,他不清楚喬若初爲什麼要去上海。
“嗯,辜公子去租界的醫院裡做醫師。”喬若初回答。
這麼一說他理解了,現如今少年人都有自己的志氣,並不總是要繼承家裡的事業的,他把辜駿也歸爲了這一類人。
“真是太好了,世卿說我們完婚了就去上海,他教書,我上學。”馮燕爾掩飾不住的幸福。
終於苦盡甘來,喬若初長長地爲她舒了一口氣。
馮燕爾的母親從後面進門來了,她臉上的粉擦的太多了,像帶了張面具似的。
“喬小姐,辜家給了你們多少的聘禮啊?”她高聲問。
冒世卿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冒家雖然也算是世家了,但到了他這一代,都是不懂經濟的人,如今裡面已經捉襟見肘了。
這次,訂下了婚期,他們也纔拿出了八百塊錢。
爲了嫌這錢少,馮燕爾的母親哭鬧挖苦了好幾天。
“人家徐處長娶個堂子裡的清倌人還給三五千塊錢呢,哎呀,我這閨女還不如個堂子裡的值錢呢,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養了。我日後指着什麼過活呢我。”她連哭帶唱的一番說辭,把家裡喊的烏煙瘴氣的。
馮燕爾的父親知道自己這些年沒賺到錢,虧待了老婆,於是耐着性子哄她,說女兒的幸福要緊,希望她能以女兒的終身爲重,暫時安於清貧生活。
馮燕爾的母親見也要不來更多的錢,哭鬧無用,一甩手,走了,當晚沒回家,在麻將桌上泡了一夜。
現在她這麼問,是要拿他冒家和辜家比啊,那他怎麼能比得了呢。
“姆媽,您今天不打麻將了?”馮燕爾趕緊想把她支出去。
“唉,大過年的,連身衣裳都沒混上,哪裡還有臉上桌混呢。”她唉聲嘆氣地說。
冒世卿趕緊拿出五十塊錢給準岳母,他來過幾次馮燕爾的家裡,對她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雖然不喜歡這個準岳母,但看到馮燕爾在這樣的家庭污泥裡,還能出落的冰清玉潔,深深動了惻隱愛憐之心,更堅定了娶她爲妻的決心。
“這麼一點啊。唉,命苦的時候誰到指靠不上。”馮燕爾的母親輕蔑地看了一眼冒世卿手裡的錢。
喬若初趕緊把自己口袋裡的零用錢掏了出來,連同冒世卿手裡的一同拿過來,放到她手上:“嬸嬸,您先拿去用。”
馮燕爾的母親薄枯的脣一撇,接下來甩着腰肢打着哈欠走了。
“一天就輸光了。”馮燕爾的弟弟馮樹庭垂着小腦子嘆息,臉上的凝重和他小小的年紀一點都不相符合。
“樹庭,以後我和你姐去了上海,會每個月給你寄錢的。”冒世卿安慰他。
他真好,還打算補貼馮燕爾家裡的兩個拖油瓶。
這個冒世卿,算有情有義的。
等到這麼一個人,喬若初覺得馮燕爾前面經歷的挫折都是值得的。
尋了一個冒世卿不在眼前的功夫,喬若初把錢塞到馮燕爾的手裡,她說:“上次的錢是送你買婚紗的,這次是賀禮。你留着給燕然讀書用吧。”
馮燕爾不肯要,喬若初死死按住她的手:“以後去了上海,你還得照應我呢。”她說。
拿她沒奈何,馮燕爾只好收下了。
回到家中,把冒世卿的事對父親說了一遍,當然,她沒敢提錢的事情。
喬青崖聽了也舒了口氣,他早前還總是說冒家不靠譜,沒想到這個冒世卿還行。
馮家出了個敗家娘們,補償過來一個好女婿,上天也算公平。
他暗自感慨。
“初兒,辜公子剛纔來電話說明日接你去見見他父母。”喬青崖想起了喬若初走後辜駿來過一個電話。
辜駿上次和她提過這件事情,她也答應了。
“嗯,知道了阿爸,我會準備的。”她說。
當夜,明明很早就收拾妥當躺到牀上去了,也沒什麼心事,喬若初一夜睡的很安好,次日很晚都沒睡飽,起了牀還哈欠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