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一線,心燃火焰。
沈不換雙眼盯着豎立起來的景物,看着海水和藍天混爲一處。
他的心底突然有一聲吶喊:“天上天下,無非腳下!”
一念至此,沈不換雙眼驀地有了神采,不遠處的辛計然則是忽的老淚縱橫。
一柄藏於生鏽劍鞘之中的寶劍從天水一線之處破水而出,沿着那道軌跡將海水與天空分隔成兩個世界。然後,它如同一隻鴻雁般在半空中急掠而來。
眨眼間,陳滄海持劍的右臂和踩在沈不換臉上的左腳盡皆斷去!
沈不換站起身來,伸出左手,骨牌和“墨天祿”碰撞在一處發出聲響。而後,“驚鴻”寶劍的劍柄緩緩落在了他的手心。
“啊!”陳滄海看着右臂和左腳上齊刷刷的傷口,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狀若瘋癲。
沈不換沒有理會倒在地上的陳滄海,也沒有趁機報復,他只是伸腳將陳十一那隻斷掉的左腳踢入了海水之中。
從軍五年,他受到的屈辱很多很多,所以沈不換越是憤怒,神智也就越是清醒。
“畜生!”突然,一道劍光從遠處激射而來,比起陳滄海方纔的那招”龍王吐水”不知強了多少。
這一道劍氣,怕是要有十丈之遠!
而在這道冰藍劍氣之後,還有一個白衫男子手持青鋒,面露怒容。
沈不換擡頭望着這一劍,無計可施,但卻沒有露出絲毫膽怯。
在冰藍劍氣即將觸碰到沈不換,將他切成兩段的時候,有一根手指擋在他的身前,將這道劍氣牢牢阻在前面,動彈不得。
辛計然,終於出手了。
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斗笠重新扣在自己頭上,然後指尖稍一用力,那道劍氣便瞬間煙消雲散。
片刻後,白衫男子終於趕到了此處,神色複雜的看着辛計然,還有躺在地上早已昏厥過去的陳滄海。
“小宗師?”辛計然冷冷看着他,臉上神色似笑非笑。
方纔還滿臉怒容的白衫男子一看到辛計然便老實下來,恭敬道:“龍宮白天涯見過辛先生。”
辛計然冷哼一聲,問道:“聽說,整片東海都是你龍宮的?”
“天涯不敢。”
辛計然不再理會他,轉身向着沈不換說道:“可否把劍借我一用?”
沈不換聞言遞過“驚鴻”,說道:“原本就是前輩的,前輩隨意使用就是。”
辛計然搖了搖頭,“既然是你讓它重出江湖,它如今也就不是我的了。”
說着,他伸手接過“驚鴻”,不料寶劍竟是掙扎着想要逃離。辛計然
雙目含淚,撫摸着劍身,默默說道:“尋了你二十年,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他一面摸着“驚鴻”,一面低聲輕語,彷彿手中握着的不是劍,而是當年與他相知相戀的那名魔門女子。
許久後,辛計然復又轉過身來,看着白天涯,說道:“方纔你的徒弟無故欺辱了我的後人,你說應該如何?”
白天涯攥緊手中寶劍,咬牙切齒道:“十一已經斷手斷腳,辛先生還想如何?”
“我辛計然不是你們武道中人,我當年修的是儒和道,做事自然也就和你們那套尋仇報復的路子不同。年少時記得儒教夫子曾經說過一句話,叫做以直報怨。”辛計然忽然抽出了“驚鴻”,喝道:“我沉寂多年,你們便當我老了不成!”
“驚鴻”出鞘,速度極快,一去一回甚至來不及看清模樣。沈不換眯起眼睛,他沒有看清辛計然是如何出劍的,但是卻能看到遠處龍宮頂端的那條蒼龍,突然被一柄飛劍斬去了龍頭!
白天涯既驚又怒,但卻站在原地噤若寒蟬,一聲不吭。
方纔的那一劍,讓他突然想起了數十年前的京城血案。
傳聞那一日,三教中人與天下武夫聯手阻攔魔門妖女離開京城,卻被辛計然驚鴻一劍屠去了大半。
就算他白天涯如今成了小宗師,龍宮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但他同樣不敢招惹辛計然。
天下的螻蟻,如何敢覬覦天上的雄鷹?
待到白天涯帶走那三名惹是生非的弟子,辛計然將“驚鴻”還給了沈不換,忽然說道:“方纔見你受辱卻未能出手相助,對不住你了。”
沈不換搖了搖頭,說道:“是我技不如人,前輩無須自責。”
辛計然呵呵一笑,伸手摸着沈不換的頭頂,嘆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江湖新人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看見你我才知道自己已經老了。”
沈不換靦腆一笑。
辛計然接着說道:“如今‘驚鴻’已經找到,我一身修爲便再無用處,便轉贈給你,可好?”
與此同時,遠處龍宮之中。
白天涯抱着身體殘缺不全的陳滄海趕回宮中,卻只看到一片狼藉。
龍宮門人,竟是死了大半,僅剩的一些也是苟延殘喘。
而在大院之中,還有被辛計然一劍斬下的龍頭滾落在地,旁邊站了個一身金絲黑袍的女子。
她負手而立,仔細打量着龍頭上平整的切口,嘆道:“若是這等力量可用於軍伍之中,可於千里外取人向上人頭,天下何愁不定。”
白天涯滿頭冷汗,支支吾吾的問道:“你……你們是誰?”
她不答話,而在她身後則有一個紅袍官府的男子嘿嘿笑道:“朝廷早已下了‘禁徒令’和‘聚兵令’,龍宮竟敢私藏兵器,而且廣收門徒,莫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白天涯扔下懷中愛徒,突然抖若篩糠,說道:“你是,紅袍李掖庭?”
李掖庭笑而不語。
“可是就算我龍宮犯了朝廷的禁令,也不至於滿門處死!”白天涯看着遍地死屍,怒上心頭,忽的喊了起來:“江湖上的事情,何時輪到朝廷來管了,難道就憑那個黃毛丫頭的一句話!”
金絲黑袍的女子聞言緩緩轉過身來,說道:“你說龍宮是你的,但整座江山都是孤的,你們若想在此處攪得滿城風雨,自然要孤應允纔可。”
她微微笑道,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梨渦,正是秦想!
白天涯瞳孔驀地變得針尖一般,轉身便跑,李掖庭隨手扔出一根紅繩刺入了他的後背之中。
只見白天涯咬牙突然在半空之中轉身,袖子中飛出一把利劍斬斷紅繩,隨後身影便閃躲挪移消失在遠處羣山峻嶺中。
李掖庭剛想追擊,卻被秦想伸手攔了下來,“別追了,留着他還有幾分用處。”
說罷,秦想的目光落在了癱倒在地的陳滄海身上。
李掖庭拱手問道:“陛下想要如何處置此人?”
秦想反問道:“你一招能殺一千人,那麼能否用一千招殺一個人呢?”
“這個,微臣可以一試。”
秦想點頭道:“試試吧,孤要好好看上一看。”
半個時辰過後,陳滄海已經消失不見,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李掖庭的一千招,成功將陳十一的肉體磨成了粉末,隨風飄逝。
紅袍李掖庭微微有些氣喘,問道:“恕微臣多嘴問一句,陛下爲何要這般懲戒龍宮?”
“自然是殺雞儆猴。”
“那陛下又是爲何……”李掖庭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不知該如何表達。
秦想負手而立,冷聲說道:“你方纔所殺之人,於半個時辰前將腳踩在了一個人的臉上。江湖中人就該有江湖中人的樣子,只要孤一天沒死,惡人便休想凌辱於善人之上。”
李掖庭聞言突然跪倒在地,叩首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想面無表情,只是看着地上的龍頭髮呆,低聲嘆道:“只可惜走了這麼多年,見了那麼多的人,或許算的上是善人的,也就只有他一個吧。而世事無常,沈不換你一時是善人,又能否一世都是善人?”
“江湖這口染缸,已經壞了太多衆生顏色,是時候整治一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