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神來胸口的那朵鮮豔也越來越濃,他咳嗽兩聲,但手中的筆卻沒有絲毫顫抖。
他一面畫着,一面靜靜的爲沈不換講述了一段故事。
這次的故事,與沈不換有關。
大秦一百年,正是朝堂與江湖人才輩出的鼎盛時候。
那時世上除了不朽天的獨孤之外,能夠晉入聖人天的共有六人。
三教聖人分別爲孔夫子,李老君,以及兩禪和尚。
其餘三人則是秦帝始皇,還有來自江湖的劍聖王神來和魔頭龐左道。
那時候三教聖人與秦帝始皇都已是百歲高齡,雖然已經晉入天上,但是壽命終究還是要有盡頭。
於是他們想要去比天還要高的地方看上一看。
可是九州之中,自古便流傳一句話,貪天者,必遭天譴。
而就在大秦一統九州之前,也出現過很多聖人天的高手,這些人都想要向着更高的地方走去,可惜最後都死了。
而且是死在了同一個人的手上。
那個人,名爲白玉京。
正是李太白錦囊中所說的那一句,“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這個白玉京不是地方,而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長生不老的人。
若是用藏經閣守閣老人的話來說,白玉京便是“不朽天”的另外一位高手。
沒人知道他是何時晉入了不朽天,但每個人都知道他長生不朽,甚至是不老不死。
於是三教聖人和秦帝始皇不僅對不朽天產生了莫大恐懼,同時也心生嚮往,想要變成那個不老不死的人。
可是,他們只是聖人天的修爲,如何能夠戰勝不朽天?
後來,他們想了一個方法。
那就是,將高高在上的白玉京引到凡間,然後用人間紅塵亂掉白玉京的心神,這樣纔有一絲機會取勝。
然而,如何將白玉京引下凡間呢?
那時候,龐左道給出了答案,
氣運!
九州大陸,生靈億萬,有生機者則有氣運。有的人生來氣運鼎盛,故而事事順利。有的人生來氣運稀少,故而禍亂纏身。
氣運是每個人生來就有的一樣事物,它看不見,摸不到,但是的確存在。
因爲只要晉入了天上境,便可以看得到氣機、氣數等物,
而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氣運。
傳說氣運乃是天上之物,由蒼天分給芸芸衆生,以生造化。
而得氣運者有多有少,故而有些人氣運較多,並且可以掠奪他人氣運,從而入了天上境。
白首翁所奪的生機,亦是這番道理。
身負大氣運者,可得天助。秦帝始皇便是因爲得了天大氣運,纔可以百戰百勝,一統九州。
可是,每個人所能擁有的氣運,是有限度的。
因爲你所擁有的氣運越多,相應的世間人所擁有的也就越少。
這樣便違反了天理,要遭到天譴。
故而,九州之中出現了“十鬥氣運”一說。
傳聞世上氣運共有十鬥,得一斗者可爲聖人!
按照“十鬥氣運”一說,當時的氣運由三教聖人、秦帝始皇、王神來以及龐左道分了六鬥,還剩下四鬥則是留在
了人間,由其餘人爭搶掠奪。
而若是有身具一斗之上的氣運,便會遭天譴。
據說當年,獨孤便經歷過“天譴”,不過他並未當場死去,反而是從此失蹤,不見人影。
龐左道便是要做出來一個身具兩鬥氣運的人,用它來引出白玉京,然後再將其一舉擊殺!
那麼,這兩鬥氣運從何而來?
自然是由一心不老不死的三教聖人和秦帝始皇來出。
他們四人一人出了半鬥氣運,凝成了一滴蘊含着九州氣運的“水”,然後將他贈予九州之中的任意一人。
待到白玉京出現後,這四人仍有兩鬥氣運,再加上龐左道的一斗氣運相助。
難道三鬥氣運還戰不勝不朽天的修爲?
這場謀算王神來並未參與,因爲他一心向劍,對於不老不死之事毫無興趣。
而且,他認爲將那兩鬥氣運隨意贈予他人,也是害人行徑,決不可爲。
後來,那兩鬥氣運被扔下人間,剛好落入了沈不換的眉心。
那一日出現的通天氣運,便是來自沈不換眉心處的兩鬥氣運!
不出衆人所料,白玉京果然出現了。
可是三教聖人和秦帝始皇卻沒有猜到龐左道會臨陣脫逃,也沒有猜到白玉京的“不朽天”修爲竟是那般恐怖。
那一日,烏雲之上有虎嘯龍吟,便是三教聖人和秦帝始皇臨死時候的掙扎。
他們,終究還是死在了白玉京的手上。
那時,白玉京還引來了三道劫雷想要殺死身具兩鬥氣運的沈不換。
其中一道被心生內疚的王神來阻攔,一道被心懷不軌的龐左道攔下。
最後一道,則是由沈從容和晏柳青用生命擋住。
這就是沈不換出生的那一日,發生的所有事情。
此時此刻,他癱倒在地上,滿頭白髮,顯得不盡憔悴。
王神來看了眼那串“墨天祿”,繼續說道:“龐左道給你的手鍊的確可以壓制氣運,起到遮掩的作用,以免白玉京再度找上門來。不過他可沒有那麼好的心思,如果我沒猜錯,你戴上那串‘墨天祿’後便開始倒黴,乃是因爲它遮住了你全部氣運,故而你的氣運反而還不如其他人,這纔會禍事不斷。”
“然而每當你受到生命危險之時,‘墨天祿’又會自行護主,反哺一部分氣運出來。於是你會有不祥的預感,你也會在危機之中感到眼前事物變慢,這都是氣運的作用。可是‘墨天祿’絕對不止有這些能耐,龐左道既然會把他給你,便一定算準了什麼東西。”
說完這些,王神來面前的那幅畫已經畫好。
畫上,不是劍,
而是一個女人。
“畫了這麼多年的劍,最終卻忘了爲她畫上一幅畫,我真是蠢笨至極。”王神來喃喃道,“可惜她如今已經走了,再也看不到這幅畫。”
說罷,王神來看了看畫上的女人,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嘆道:“死人就是死人,何必徒增傷感,倒不如給活着的人留個念想。”
他突然再度提筆,然後沾上自己胸前的鮮血,爲畫中女人的衣服塗上了一抹鮮紅。
紅衣翩翩,
薛芊芊。
王神來咳嗽兩聲,虛弱不
堪,他將畫卷起,然後輕輕放在桌上。
他轉過身來,看着躺在地上的沈不換,眼中一暖,“你我雖無師徒名分,但我確實將你當徒弟來看,更是當半個女婿。不換,我當初要你做三件事,助我悟得情劍。後來,你依次陪我去了劍冢,入了紫禁城。如今,還有最後一件事,我也還有最後一劍沒有教你。”
“這最後一件事,你能答應嗎?”
沈不換無力的點了點頭。
“照顧好芊芊。”
沈不換重重點頭,眼角有血淚不停流下。
王神來說完突然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眼看着已是時候不多。
他看了一眼蒼天,嘆道:“我悟了最後一道情劍,也懂了世間人情。不過我的最後一劍,不要殺人,只想救人。”
救人。
正是沈不換那一日所說的劍道。
王神來低頭看着沈不換,微微一笑。
他並指爲劍,指向沈不換。
下一刻,天地爲之失聲啞然。
只見王神來的髮絲迅速變白,他的面容也迅速蒼老,身上的血肉更是瞬間枯萎下去。
最終,在指尖處凝結出了一道,墨黑色的小劍。
這柄劍一出,頓時蒼天被撕出了一道豁口,灑下一縷純白,靜靜落在了沈不換的身上。
墨黑小劍緩慢而動,蒼天之上的豁口也越來越大。
最後,它觸碰到了沈不換的眉心,一隱而沒,而天上的缺口也隨之自行癒合。
下一刻,沈不換的蒼白髮絲突然再度轉爲烏黑。
他心口處傷痕累累的小鼎也隨之變得嶄新如故。
而身上的所有傷口更是通通不見。
整個人,彷彿新生!
這就是王神來的最後一劍,
神來一劍!
一劍神來!
看到沈不換傷勢痊癒,再度站了起來。
王神來面帶微笑,蒼老至極的面容動了一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終究還是沒能說出。
沈不換見狀伸手想要扶住狼狽不堪的劍聖,但發現自己的手剛一觸碰到王神來的身體。
他便如夏日雪人一般開始融化。
沈不換淚眼模糊,哽咽着說道:“我一定會照顧好芊芊。”
王神來依舊笑着,然後身子漸漸融化,變得朦朦朧朧。
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乾乾淨淨。
只有桌上放着的那幅畫,依舊如故。
與此同時,天地之間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一個男子看着方纔裂天的一幕,嘆道:“好一個神來一劍!”
“好一個王神來!”
“若是這一劍用來殺人,便是千百個獨孤,也萬萬抵擋不住。”
“就衝這百年難得的一劍,我獨孤敬你一杯!”
說罷,男人倒掉杯中烈酒。
然後向着揚州方向,輕輕抱拳,行了一禮。
“就算江湖老了,世上也終究還有熱血之人,也還有絕世好劍。”
“在這裡呆的太久,看來我這把老骨頭,也是時候動一動了。”
同一時間,劍冢獨孤墓之中。
“罹患”驀地一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