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了掂砸在胸口的銀錠子,心想這位姑娘出手可真大方,只不過仍然有些迷糊。
這翠花樓開了許多年,可是從來都沒有接待過姑娘家。
只不過,俗話說得好,錢可通神。
既然紅衣姑娘有錢,那麼便是進去看看倒也無妨。
想到這裡,**趕忙堆出一臉笑意,弓着腰便帶着紅衣姑娘和那個看起來有些憨傻的小子進了翠花樓。
剛一進樓,頓時原本熙熙攘攘的吵鬧聲通通不見。
樓裡的男人是在好奇,怎麼進來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姑娘。
樓裡的女人則是在憤恨,爲何同樣是女子,自己長得不如那個紅衣姑娘好看,又要淪落風塵。
面對這些猥瑣不善的目光,薛芊芊反而面色不改,大大咧咧的隨便坐在一張空桌上,素手端起桌上茶水先是聞了聞,發現是上好的碧螺春,這才一口飲盡。
至於平生第一次進青樓的沈不換則是有些拘謹的坐在芊芊對面,小聲嘟囔道:“低調些吧,你可是姑娘家。”
薛芊芊聞言挑了挑秀氣的眉,朗聲問道:“哪個是李太白?”
此言一出,頓時青樓議論紛紛。
**滿面笑容的湊上前來,說道:“難道姑娘家是想找個男人來陪陪?”
沈不換眯眼,輕咳了兩聲。
薛芊芊見他這副模樣,呵呵一笑,反而說道:“嗯?什麼意思?”
**解釋道:“這李太白將近十年前初來雍州,而後便會每隔半年過來一趟。而且每次來雍州,便必定要來五泉城看一看,喝上兩壺好酒。”
說到這裡,**突然閉上了嘴。
心思通透的薛芊芊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於是便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拍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一見金子便如同老貓見了老鼠,趕忙撲了上去,嘿嘿笑道:“李太白身無分文,故而每次喝酒逛青樓都用詩詞歌賦抵賬。姑娘們見他長得清秀,做的詩詞又好聽的很,於是也就任他佔便宜。久而久之,不少富貴人家的女兒聽了太白的詩詞,一個個春心蕩漾,便時常來我們五泉城尋一尋李太白的蹤跡。”
沈不換聽着聽着突然笑了一聲,心想自家師傅果然不一般,當初在兗州的時候便將全城的姑娘弄得心不在焉,來了雍州也不消停。
薛芊芊問道:“那他如今在何處?”
**嘿嘿笑着,伸手指了指樓上。
兩人見狀擡起頭看向樓上,只見在憑欄之處,有一個青衫儒雅的文士手裡提着一個酒壺,正看向樓下。
李太白擦了擦嘴邊酒漬,笑道:“長大了。”
沈不換同樣笑道:“師傅沒老。”
“臭小子,進屋說話!”
說罷,沈不換和薛芊芊便上了樓,隨着李太白走進了一間安靜房屋之中。
剛一進屋,李太白便問道:“從哪兒勾搭的漂亮姑娘?”
沈不換聞言臉色一紅,反倒是薛芊芊大大方方的說道:“我叫薛芊芊,是不換的妻子。”
李太白見狀哈哈大笑,“是個好姑娘,不換你能得此良妻,當浮一大白。”
話音剛落,李太白便迫不及待的狠狠嘬了一口烈酒。
待到酒香被回味的一乾二淨,李太白這纔回過神來,繼續問道:“這麼多年都沒來找過我,今兒來找我肯定有事兒,說吧!”
沈不換面色一沉,伸出左手,露出手腕上的“墨天祿”,說道:“師傅,你還記得這個東西嗎?”
“廢話,當然記得,這種邪物我可忘不了。”
“這個東西似乎已經與我血肉相連,再難分開。”
李太白聞言忽的瞪大雙眼,問道:“血肉相連?”
沈不換點了點頭。
青衫詩聖皺起眉頭,伸出兩根手指頭放在那手鍊上面,低聲說道:“我識得這串‘墨天祿’,按理來講,它只會吸取宿主身上氣運,卻絕無可能與宿主血肉相連。”
沈不換一聽,倒也糊塗了起來,問道:“什麼意思?”
“‘墨天祿’乃是上古之物,又稱貔貅,可吞噬天地靈氣,卻不外放。我初入兗州之時,你尚在襁褓之中,可是小手卻緊緊攥着這東西。我那時候才弄明白,原來你小子就是引來二十多年前那場通天異象的人,而這個‘墨天祿’則是有人給你用來壓制氣運。”李太白皺着眉頭,飲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我當時心想你身負天大氣運,恐怕會遭天譴,若是有這東西壓制,或許是件好事,故而也就沒讓你將其摘下。只不過,‘墨天祿’通常只是寄宿在宿主身上,吸食氣運,卻絕無可能出現血肉相連的情況。”
沈不換想了想,又將自己每逢危急時刻,眼前事物便會放慢的異象說了出來。
李太白聽後深思片刻,許久後,突然說道:“我雖不甚懂氣運之事,不過也聽說過一些身負天大氣運的異象。據說秦帝始皇出生之時便有一斗氣運,故而百戰百勝,佔盡了天時地利。而你每逢危難之時便會有此異象,恐怕也是氣運的作用。這樣說來,這個‘墨天祿’不僅在吸食你的氣運,同時也會在危機時刻反哺一些回來。真是奇怪,奇怪。”
說完這些,李太白許是覺得有些口渴,便又開始喝起了酒,一言不發。
薛芊芊坐在沈不換身旁,看了心上人一眼,微微笑道:“別擔心,師傅既然識得‘墨天祿’,便應該有辦法幫你。”
一轉眼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李太白手中的酒壺早已空空如也,只不過青衫詩聖卻始終閉着雙眼,似乎是在琢磨什麼。
又過了半個時辰,李太白突然打了個酒嗝。
頓時屋裡瀰漫着一股酒臭。
詩聖絲毫不覺得慚愧,反而是突然開口說道:“這些天九州甚是不太平,先是死了個王神來,若是我所料不錯,這兩天藏匹夫也就到了時候。”
沈不換和薛芊芊聞言具是神色黯然。
李太白問道:“不換,你可知天地氣運有十鬥之數?”
“知道。”
“那你又可否知道氣運此物可轉嫁他人?”
沈不換皺眉,似懂非懂。
“當年三教聖人和秦帝始皇各出半鬥氣運,將一共兩斗的氣運通通給了你,用你來引出天上的白玉京。可惜後來沒能打過,通通死了,不過他們各自剩下的半鬥氣運可沒有白白扔掉。儒釋道乃是將各自的半鬥氣運給了門下弟子,由徒兒繼承,如今行走江湖的李子、孔伯魚還有一禪便都是身具半鬥氣運的大修行者,若論境界,恐怕每一個都在造化境之中。”
李太白說罷,擡起酒壺,砸吧砸吧嘴,見沒有酒水流下,便無奈的將其收起,繼續說道:“秦帝始皇更是將半鬥氣運藏在了秦帝陵之中,傳說那把六合劍就是開啓秦陵的鑰匙,這些年來多少
人都在找這柄劍,無非是覬覦那半鬥氣運罷了。除了這四鬥之外,當年還有魔頭龐左道佔了一斗,劍聖王神來佔了一斗,後又出了個藏匹夫佔了一斗。至於剩下的氣運,則是被江湖中大大小小的武夫瓜分,其中劍邪、薛忘川算是厲害人物,故而瓜分了不少。”
沈不換聽到這裡,不禁問道:“可是如今劍聖前輩已經故去,氣運又去了哪裡?”
“笨蛋,氣運乃是從天地手中奪得,他死後自然是還了回去。只不過這氣運一還,江湖中的其他人也就多了機會入天上境。你身邊的這個小姑娘,便是佔了王神來的便宜,用老劍聖的氣運一舉入了天上境,更是直接摸到了造化天的門檻。”李太白解釋道。
薛芊芊聞言神色一黯,苦笑道:“想不到,最後他還是爲我留了許多。”
沈不換剛想出言安慰,對面的李太白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說道:“不對,你身上有兩鬥氣運不錯,可是如今過了二十多年,按理來說‘墨天祿’早就將其吃光,應該由黑轉白,離開宿主纔對。”
想了片刻,李太白忽然復又嘆道:“我明白了,王神來的另外半鬥氣運,也給了你。”
“好一個神來一劍。”
一夜匆匆而過,在李太白的教導之下,沈不換終於明白了自己身上的種種異象。
原來西子湖上苦戰那日,他一招悲慟,滿頭白髮,便是氣運耗盡的徵兆。
而王神來給了他神來一劍,其實是給了半斗的氣運。
也就是說,老劍聖在臨死前,爲沈不換續了半斗的命。
按照李太白的說法,等到沈不換身上氣運被吃光的時候,便是小命不保的時候。
然而在這之前,沈不換隻能選擇繼續修煉,盡力吸取天地之間的氣運,以此來續命。
爲了延長壽命,李太白爲沈不換指點了兩條明路。
其中一條名爲藏龍窟,據說那裡有道教仙人用半鬥氣運鎮壓了一頭惡龍。
另外一條則在豐都,據說有佛教高僧用半鬥氣運鎮壓百鬼夜行。
若是有機緣,或許可以得此氣運續命也說不定。
多年不見的師徒終於重逢,可惜卻要匆匆分別。
臨行時,李太白問道:“我當年給你寫的錦囊,可還記得?”
沈不換點頭道:“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辛計然一招仙人撫頂,更是贈劍驚鴻,從而帶你走上了修行一途。如今你更是藉着王神來的衣鉢入了天上,只不過,憑藉他人之力修行,終究不是正途。你如今有一身本領,但卻通通不是自己的。不換,你未來的路還很長,而且也很兇險。”
沈不換重重的點下頭,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活下去。”
李太白笑着摸了摸徒弟的頭,“當初的小男人終於長大了。”
月落日升,李太白倚着青樓憑欄,看着那對緩緩離開的璧人,突然回想起了沈不換方纔說過的話。
秦想要對沈不換下毒手,那麼,沈不易的處境可想而知。
一念至此,留戀青樓許久的李太白突然扔下了手中的酒壺,離開了這間翠花樓。
他看着遠處京城方向,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隔了二十年的女兒紅,總不能讓別人喝了去!”
說罷,隱居江湖多年的詩聖李太白離開了五泉城,走向了京城。
手中無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