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京都,銀裝素裹,彷彿一位素白佳人。
這個冬天對於京城來講,顯得極不平靜。先是秦想登基,大肆改革,弄得朝堂之中一片肅殺之氣,就連那些兩朝元老都要頗爲留意言辭,以免被那位新帝抓住把柄。
而後又有刀聖一怒,一腳跺的全城動盪,人們不禁猜想難道京城之中又要上演一出好戲?
朝廷與江湖如今具是紛亂不已,其中人士更是身不由己。
不過,這也是一個人才輩出的大好時機。
紫禁城裡來了個沈尚儀,目前仍在天棟院中做女教習,但卻教了不少好學生出來,人們紛紛議論,這位沈家阿姐恐怕是天上的文曲星投錯了胎。
紫禁城門共有十八道,其中最外面的第十八道由破蠻看守。此人原本是荊州大將,後帶兵殺入南蠻,一怒斬了百萬人,血流成河。老丞相白溪山見其殺氣太重,故而罰守門三年。如今新帝登基,三年期滿,他卻不願離去,似乎是意有所指。
刀聖無情閣裡也出了個驚世絕豔的天才,傳聞此人一日握刀而入二品,七日入小宗師,十四日大宗師,一月時入了一品。薛忘川評價此人爲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乃是刀中暴徒。
無獨有偶,“暗櫃”之中也出了位年輕新人,此人走的是絕情老祖的路子,手握一柄血紅長劍,人見人怕。此人名爲連城,目前拜紅袍李掖庭爲師,幫忙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連城與方浩然被人稱爲絕情劍無情刀,再加上楊劍初和芷雲,算得上是江湖年輕一輩的翹楚。
只不過,這兩人走的都是絕情的路子,而劍聖王神來如今卻是再找一條有情的路,孰高孰低,一看便知。
除此之外,一直隱於深水之中的“九歌”終於漸漸浮出水面。傳聞其中山鬼已死,兇手乃是一個名爲沈不換的小子,一時間前朝遺民紛紛怒斥此人。令人驚訝的是,當日被李掖庭一掌拍死的河伯竟然死而復生,依舊在“九歌”之中。
這年冬天,“九歌”曾以鴻雁傳書,表示這將是大秦的最後一個平靜冬天。待到明年開春時節,便是風雲真正攪動不停的時候!
似乎是爲了表示顛覆大秦的決心,“九歌”近來已將九州各處的基業自行摧毀,貌似徹底消失。但是有心人卻能發現,在京城之中多了不少陌生面孔,而有傳聞說從荒涼北狄來了一個絕世高手。
至於有多高,恐怕有山海武評前五那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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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換一路上聽了不少類似傳聞,一時間也有些不解,問道:“前輩,您說‘九歌’爲何如此,這樣一來豈不是絕了自家後路?”
王神來說道:“我雖然身在西子湖,但也聽說這位新帝的手段。先是攪得江湖動盪不安,然後再從濁中捕魚。那個小姑娘走的路子,與當年的魔頭龐左道一樣,亂中求勝。若是她生在江湖,搞不好便是第二個魔頭。如今‘九歌’已被逼上絕路,不得不行此下策。若是待到小姑娘基業穩固下來,想要顛覆大秦便絕無可能。”
沈不換聽後不禁想起了秦想,心中疑惑她究竟想要什麼,難不成真的是整座江湖?
這一路,王神來爲沈不換講了許多修行秘聞,其中更有一品之上的許多說法。
譬如,天上境修行不以破甲爲數,而是另有所求。
只不過所求爲何,王神來始終不願明確講出,他只說有些東西需要自己悟了才能懂得。
除此之外,沈不換也隨王神來學了作畫,還買了一個嶄新竹筐,整日手持筆墨“揮斥方遒”,畫技倒也有所增長,
甚至隱隱有了幾分劍意。
王神來說:“從我離湖那日便發誓,餘生不再畫一柄劍,當初尚且餘下十一柄未用,結果三柄被我用來守船,八柄被你小子毀在了劍冢。所以說,以後的路上極多兇險,要靠你自己的畫來救命嘍。”
沈不換懂得王神來爲何不再畫劍,因爲他如今需要的是一把情劍,那不是筆墨所能畫出,就像當年他畫不出越女的模樣。
無奈之下,沈不換隻得動手自救,倒也將王神來畫劍的本事學了五分。
所謂畫劍,無非畫型畫意,再者畫景。
畫劍時需將心神全部投入,對於畫劍人的精氣神都是極大消耗。換而言之,畫中的劍像是道教的符咒,事先刻印以待應急。
與符咒不同的是,每一柄劍都有着自己獨特的劍意,故而畫好後可自行飛舞,根據劍意不同而有屬於自己的獨特行爲。
世上劍客大多修得是手中劍,只懂一味劍意,故而做不了畫。
而王神來則不同,他手中無劍,心中卻又萬般劍意,故而每做一幅畫,都是一道劍意,與衆不同。
沈不換前些日子被扔到了劍冢之中,見了千萬柄劍,聽了許多故事,也幫助許多死劍完成了心願。死劍如今成了他身上的劍罡,而那些故事則是一道道劍意,留在了不換心裡。
如今他心中道鼎已經重新鑄成,而且此次乃是融合劍冢劍罡而煉,更加堅不可摧。恐怕沈不換若是再想擊碎它,不殺掉自己是不成的。
遺憾的是,沈不換當初將一身修爲化作紫金心血給了薛芊芊,如今空有道鼎護住心脈,劍罡護住身體,但是本身卻仍是個沒有修爲的武夫。若是非要算的話,他平常狀態下的全力一擊,應能面前撕裂一副明光鎧。
除了這些,在紫金道鼎之中,另有一枚劍坯藏於其中,不知何用。
回想起當初捨身救治薛芊芊,沈不換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結果被一旁的王神來狠狠敲了一記。
“專心!”
沈不換頭上有劍罡護體,被敲了倒也不疼,但還是趕快收斂心神,專心對付着筆下的畫。
這些日子,王神來督促他學畫,同時將劍冢之中的那些劍意畫了出來。
沈不換從其中取了二十八柄,以年少時聽聞師傅李太白之詩爲名。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與此相對應,二十八柄劍的名字爲,日出、照膽、含香、洪爐、尾生、紫玉、暖煙、逍遙、相看、斷瀑、布衣、掛霜、珠前、北川、飛蝶、流火、平直、亥下、三生、千百、算尺、不疑、是非、銀鉤、山河、碧落、九霄以及天上。
王神來見後評價說詩好,劍則差了半籌。不過二十八劍的最後一劍,名爲天上,其實力也有天上,還算不錯。
在沈不換眼裡,這豈止是不錯,有了這二十八柄劍,他便算是有了一道護身符。最後的天上一劍,更是一塊免死金牌。
遺憾的是,離開劍冢之後,他便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股悲慟之意,也畫出那柄甚至讓劍邪感到爲難的驚豔一劍。
爲了能夠將這些劍裝到竹筐之中,沈不換刻意用一掌寬的畫紙作畫,捲起後剛好可以將它們全部塞到筐裡。
待到二十八柄劍畫成,王神來說道:“是時候進京了。”
他說,在劍冢之中讓沈不換看了世間的劍,懂了劍意。如今則是要借紫禁城中的天棟院藏經閣一用,來讓沈不換學些劍招。
空有劍意,卻無
劍招,那就是滷水點的豆腐,有形但是稀軟無比。
沈不換一聽要去天棟院,心中無比喜悅,心想可以給阿姐一個驚喜。
只不過,紫禁城高手衆多,又該如何進去?
沈不換問道:“該不會闖進去吧?”
王神來呵呵一笑,說道:“那是自然,當年又不是沒闖過。那會兒越女一人一劍就殺了進去,還走錯了路,去了皇宮。”
想不到,越女和王神來離開劍冢之後,去的地方,竟然也是京城。
由此看來,王神來帶着沈不換一是爲了傳他一些本領,二來則是重走一遍當年的老路,細細感悟一番當年的情感。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越女最後去了哪裡,是死是活?
這些問題讓沈不換無比疑惑,但他始終不敢開口去問。
若是死了,那該怎麼辦?
沈不換看着王神來花白的胡茬,還有一頭亂糟糟的髮絲,突然有些心酸。沒了越女的日子,堂堂劍聖這些年是如何過的?
與此同時,遠在揚州西子湖。
一抹紅衣入了烏篷船。
蹊蹺的是,那三柄劍竟然沒有阻攔,而是讓她直接進了船屋。
正是薛芊芊。
芊芊此時手裡握着一把斷刀,坐在桌前,心想那一老一少去了哪裡?
她的心中矛盾無比,因爲刀聖是她的父親,而劍聖則是她心上人的師傅。
師者如父。
而她這番前來卻是要殺掉心上人的父親,這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希望那兩人不要回來,不要讓她看到。
像是現在這般,留她一人靜靜待在沈不換曾住過的地方,就已經足夠。
在烏篷船上的無所事事,對於薛芊芊來講也並不是一無所獲。
當初她引來無情閣千把寶刀,而最後只挑選了斷刀之時,便入了一品。
如今她待在烏篷船中,細細感受着一品的種種不同,同時又可以看到劍聖王神來留下的三幅畫作,竟然將修爲漸漸穩固下來。
那三柄劍,不知叫做什麼。但是薛芊芊卻能從上面感受到一股親切之感,似乎,那些劍應該出現在她的手中。
古井無波的日子過了數日,有一天,薛芊芊突然從船中找到了一幅古舊畫卷。
這幅畫,就是方浩然當初送來的畫卷。王神來說過,若不是薛芊芊和沈不換進來,恐怕他真的會因爲這幅畫而收方浩然爲徒。
畫卷靜靜鋪開,
露出了一柄劍,那是一柄平凡無奇的劍。
劍身細長雪白,但是細細品味後卻發現有一種女子韻味藏在其中。
而且在長劍之後的背景也是千變萬化,有時看像是一處舞劍坪,有時看又像是夜晚星空。
這幅畫,似乎在講着一個故事。
這柄劍的名字無比熟悉,
越女劍。
看到了她,薛芊芊不知爲何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心臟處更是傳來一陣劇痛,撕心裂肺的劇痛。
就在此時,沈不換和王神來終於進了京城。
“我又來了。”王神來舉頭看向遠處紫禁,苦笑着說道。
而在京城之外,一處清冷山巔,早已變成雪白。有個黑袍站在大雪之中顯得無比刺眼,他看着京城方向,然後喝了一口烈酒,砸吧砸吧嘴。
“新舊江湖,新舊朝堂的最後一夜,我倒要看看鯉魚和潛龍如何共舞。”
舊去新又來,一夜魚龍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