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池仁正在飛往西雅圖。
江百果一通百通,怪不得,怪不得昨夜池仁會對她百般糾纏,無非是因爲他落了吳煜的下風。她一直都是對的,他送她美不勝收的桔梗花,他答應教她傷心的方式方法,他對她使出渾身解數,就是爲了從她身上得到好處。
關於吳煜,一定有她能爲他做的什麼。
但最後,他卻放棄了,他和她消磨了大把的時光,卻放棄了主題。
但他爲什麼放棄,江百果沒有把握,是他另謀了他法,還是她的表現不盡如他意?對,他在做她的模特時,提過一次,他說她的表現不盡如他意。
江百果端上那珍珠白的碟子,送到脣邊,將車輪餅的渣子盡數扒拉進口中。
她人小小的一個,衣着優雅,坐有坐相,動作並不粗魯,既不像是沒教養,更不是譁衆取寵,就像是知道粒粒皆辛苦,天經地義。吳煜春心蕩漾:“你喜歡吃這個?我天天差人送到你店裡。”
江百果擡眼,一頓飯吃到尾聲,這纔好好打量吳煜。他書卷氣重,即便毛髮稀疏,三六九等裡也能躋身中上游,更何況,他身上被衆人貼着沉穩、君子、黃金單身漢、值得託付終身等等的標籤,總不能說那麼多人都瞎了眼。
但今天,江百果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吳煜對池仁的所作所爲,無關池仁的“無能”,他是因爲她,公報私仇罷了。而他的不堪,江百果並不認爲要歸咎於她,甚至,她也並不認爲這是“愛情”惹出的禍端。
愛情本沒錯,錯就錯在總有人將自己的私慾,冠以愛情的盛名。
總之,在她、吳煜,和池仁之間,當真不比一物降一物複雜,僅此而已。
江百果利落地擦了擦嘴:“他什麼時候回來?”
吳煜的顴骨抽動了一下,所答非所問:“百果,他絕不是我的對手。”
這就對了,江百果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是她害了池仁,她不但沒能幫到他,還害了他。
美國華盛頓州雷尼爾山,午夜,池仁坐着,江百果站着。
那瀑布和
溪流的協奏像催眠曲似的拂過池仁的耳膜,害他一陣陣地瞌睡,即便,江百果的一字一句都不亞於平地驚雷。她言無不盡:“池仁,你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是吳煜,是沈龍傳媒?又或者是那什麼具象影業?”
池仁又被驚醒了似的:這女人連具象影業都能指名道姓了,她說的對,她的頭腦當真都用到歪門邪道上了。
池仁悶悶地憋着一口氣:“不如你先回答我,你和吳總……你和吳煜到底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江百果並不賣關子,“你走的那天,我和他吃了一頓飯。我知道的那點皮毛,都是他不吐不快的。放心,除了關於我,在其他事上他一概沒有把你放在眼裡,認定了你是無能鼠輩。”
池仁單手扯斷了一片草葉,啪的一聲。
這些年來,除了盡職盡責,“無能”一直是池仁的保護色,身爲一名秘書,他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卻永遠不能功高蓋主。但無能鼠輩……這話從江百果的嘴裡說出來,卻隱隱刺疼了他。
江百果仍赤腳踩在碎石上,不知道刺激了哪個穴位,一路疼到頭皮,卻藥到病除地止了池仁的疼:“但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你無論做什麼,都一定有你的打算。”
池仁仰頭:“所以?”
“所以,我既然不能對吳煜打草驚蛇,就不得不來問你。”江百果沒有回去她的岩石,直接在池仁身邊蹲下身,“光知道那點皮毛,我幫不了你。”
池仁緊咬牙關,生生咽回一個哈欠:“你是來幫我的?”
池仁困壞了,長這麼大,經了那麼多風雨,都還沒這麼困過。即便是他不眠不休地守護着姚曼安的靈柩,不準那個人上前半步;即便是他緊握方向盤,不眠不休地埋伏在那個人的必經之路,就等狠狠踩下油門,和他同歸於盡;即便是這七天七夜,他以爲他再不會合眼,他以爲今後,他會比別人多出一倍打拼的時光。
但眼下,他反倒懷疑他會不會一睡不起了。
“吳煜做的蠢事因我而起,就也讓我來解決好了。就算幫不上你,我也總不能害你。”江百果頓了頓,又補充道,“誰讓我從不害人
呢。”
池仁上下眼皮打架,整個人輕飄飄的。
“因你而起?”他搖了搖頭,“他蠢,你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你們至多也就是把我發配到這裡,但這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百果不急不躁,她知道池仁不準備開的口,誰人撬都撬不開。她一轉念,另闢蹊徑:“池仁,至少你有想過讓我幫你,這你總不能否認。”
“有,”池仁語速越來越緩,“我有想過。”
“但我最後還是讓你失望了嗎?”江百果卻越來越急切。
池仁不再說話。
天地混沌,那答案反倒呼之欲出。捨不得,最後,他捨不得讓她幫他。但他和她也就能走到這裡了,不能再上前半步。是她教會了他人之所以是高等動物,是因爲除了有情感和慾望,更有理智和頭腦,而他的理智和頭腦告訴他,唐茹是他不可能割捨的過去。
江百果卻當池仁是默認了,點點頭,也不再說話。
猛地,池仁卻又打起了兩分精神:“你說你和吳煜是哪天吃的飯?我走的那天?”
江百果雙腿蹲麻了,要站起來。這無關緊要的問題,她草草地嗯了一聲。
不料,池仁又一次隔着滑雪服抓住了她的手臂,害她沒站起來。他微微皺着眉頭:“這都過去七天了,你纔來?說要幫我,卻過去了七天才來……這我要是等着你救命,你來了恐怕也就是給我收屍了……”
池仁到了他的極限,自己說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了。
江百果眼看着池仁搖搖欲墜:“你病了?”
她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清涼一片。
“沒事,”他放棄了抵抗,“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就這樣,池仁向一旁倒了下去。江百果手疾眼快,和池仁擠上了同一塊岩石,讓他靠在了她的身上。她吃力地哼了一聲,扛住他的重量。他連姿勢都無力調整,便死掉了一般不再動彈。
就這樣,江百果沒有機會替自己辯解了,她沒有機會告訴他,她耽擱了整整七天,是因爲無誤沙龍出了事。
不過反正,她也沒打算告訴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