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在一時,池仁放了江百果一馬:“我也會盡快回去的。”
江百果給了池仁一個OK的手勢,太神采飛揚了些,不免有了惺惺作態之嫌。江百果自然知道池仁的決心,那就是他早一天回去,她和他的事也就早一天板上釘釘。但在她認爲,卻還有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一天不回去,她這美夢也就能多做一天,而一旦他回去了,也就是她的夢醒時分。
就像倒影湖湖面上的雷尼爾山,伴隨着碧波盪漾,比真身更美不勝收。但幻影終究是幻影,再美也無濟於事,到頭來,甚至抵不過一顆小石子的入侵。
江百果搬着池仁的手臂,從她肩膀後一繞,讓他抱住了她:“你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池仁玩心大發地收了收手臂,他身高臂長,她瘦骨伶仃,他當真是用一條手臂就能對她爲所欲爲。而身形上的優勢,不免令他的靈魂也跟着飄飄然地:“我記得,上次你問我喜不喜歡你,我說喜歡,你卻持懷疑態度。”
“所以,你今天換了答案?”江百果掰了掰池仁的禁錮,未果,“捎帶着還要殺人滅口?”
池仁將下巴擱在了江百果的頭頂:“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所以也有可能,比你喜歡上我更早。”
江百果沒再接話,這個話題也就戛然而止。而池仁本要放鬆江百果的,一轉念,力道卻又有過之而無不及。兩個人無非是想到了一塊兒:既然他早就喜歡上了她,那唐茹又算什麼?那他和她的捨近求遠和害人害己,又算什麼?
以江百果的頭腦,不難拼湊出池仁的大概。他說他的母親是自殺身亡,往上,八成和致鑫集團的董事長脫不了干係,往下,卻是實打實地和唐茹緊密相連。是他親口說的,他母親的縱身一躍,恐怕就是爲了把唐茹帶到他的身邊,上帝在爲他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卻爲他打開了唐茹這扇窗。
無疑,這從來不是一場一對一的較量。在她的對面,站着唐茹,而在唐茹的身後,站着池仁的母親,甚至上帝。
她之前沒能贏,之後也未必。
而池仁知道江百果在想什麼,所以本要放鬆她的,卻又箍了個更緊。
他沒在爲難,即便知道唐茹
要他當面和她說清楚,這就絕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得清楚的,他也沒在給自己留退路。但無疑,在整件事塵埃落定之前,他對江百果說什麼,都是口說無憑。他總算了解了江百果的用心良苦,她要等到他回去後的那個禮拜一,無非是要給他“辭舊迎新”的時間,要給他一個機會,堂堂正正地對她說出那句喜歡。
否則,她寧可不要。
而就在池仁以爲這個話題將不了了之時,江百果卻又冒出一句:“讓小茹和她的36C見鬼去吧。”
她笑盈盈地模仿了他的句式,舉一反三,登峰造極。
能把對勁敵的敵意發泄得這麼酣暢淋漓,卻又不惹人生厭,她絕對算是高招了。池仁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輕吻了江百果的頭頂。
兩天後,江百果如期登上了回國的航班,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帶着亦真亦幻的回憶和令人扼腕的遺憾。回憶自不用說,雷尼爾山的救援人員和急救中心的醫生皆有目共睹,只是那遺憾,不爲人知——她……忘了和他吻別。
前一天,池仁將江百果送上從雷尼爾山開往西雅圖的巴士,兩個人擁抱了一下,她就上了車,巴士開動後,他跟了兩步,揮了揮手。明明帶着悵然的意猶未盡,雙雙卻裝得像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多年好友。
前一夜,江百果在西雅圖面臨了池仁,乃至每一位形單影隻的遊客都面臨過的問題,細雨和薄霧,咖啡和孤獨,令人夜不能寐。
當地時間下午三點,江百果坐在西雅圖塔科馬國際機場,等候登機。
斷斷續續的耳鳴聲令人將整個世界都不放在眼裡,任由心坎兒裡那一絲絲酸楚的筆墨蔓延,直到染紅了眼眶。她和他有過一次親吻,就一次,在那廢棄的羽毛球場,在他的西裝外套下,他們沒名沒分,甚至可以說沒皮沒臉地親吻過一次,他心懷鬼胎,她也好不到哪去。之後,不要說回味了,江百果甚至想忘掉那一幕,總覺得後來的層層敗筆就是從那裡一發不可收拾。而她不知道的是,池仁也想忘掉那一幕,總覺得他就是從那裡做了壞人,而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無論是做人,還是……吻技。
總之,隨着每一次的呼吸,江百果那因爲忘了和池仁吻別而心生的遺憾就愈演愈烈。人生數十載,努努力
的話,親吻也能像家常便飯,只是有的出於習慣,有的心存雜念,能佔盡天時地利和人和的,卻真的不多。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錯過的就是錯過,絕沒有加倍補償這一說。
江百果飛快地抹了抹眼角,掏出手機,致電了張什。
人生除了妙不可言,更有刀槍劍戟,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不過,張什卻沒有接電話。
身爲逃兵的江百果問心有愧,也沒多想,只想着回去後總能和他冰釋前嫌。
這時,冉娜來電。
江百果接通電話,一聲喂纔到喉嚨口,冉娜就劈頭蓋臉:“百果,你把老張怎麼着了?”江百果把一聲喂嚥了回去,一時間卻又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取而代之,氣氛頓時僵住。
那廂,冉娜從張什家的小區走出來,一拐彎,進了旁邊的麥當勞:“我都三天聯繫不上他了,別告訴我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接着,冉娜要了一份豬柳蛋的套餐,連餐盤都不用,把手機夾在脖子上,一手端着豆漿,一手剝開豬柳蛋的包裝,一口就幹掉了小半個。她這個人,對張什上心歸上心,三天聯繫不上他,一大早又直奔他家吃了個閉門羹,但早餐,該吃還是要吃的。
冷眼旁觀至今,冉娜知道無誤沙龍眼下這一關八成是張什乾的好事兒,那麼,張什的失蹤,也就九成九的要算在江百果的頭上。在她以爲,江百果的鐵手腕是誰拿大腿也掰不動的,包括張什在內,卻不想想,她對弱者的又憐又愛,又怎能凌駕於是非黑白之上?她又怎能因爲江百果的強大,就一次次將她犧牲?
“等我回去再說。”江百果掛斷了電話。
江百果不大有啞口無言的時候,今天,卻可以算作一次。冉娜問,她把張什怎麼着了,問題是,一直以來,她和張什同舟共濟,她能把張什怎麼着?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冉娜把她和張什放在了對立面上?
當地時間下午五點,江百果乘坐的航班準時起飛。
當捱過了最蠢蠢欲動的關頭,又沒有跳傘的技能傍身,也就再也沒有了回頭路,江百果反倒安之若素了。直到,一名空姐款款走了過來,對她身邊的乘客說,頭等艙有一位乘客希望和他交換座位,問他意下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