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池仁還不至於貪圖什麼天涯海角,而真真切切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陪她去就是了。
而江百果話鋒一轉:“十七號。”
池仁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不巧,這個月十七號,是姚曼安的忌日。
於是乎,他算不上躊躇,但話說得稍稍留有了餘地:“這個月十七號,我有安排了,但我儘量。”而他留有餘地的是,但凡是他儘量的事,就沒有他做不到的。
“要去哪裡?”他又問。
江百果飛快地將連衣裙穿回身上,笑了笑:“到時候再說吧。”
姚曼安的忌日,無疑也是江百果父親的忌日。
連日來,江百果不厭其煩地將十四年,十四年……掛在嘴邊,在捱過了像是半輩子的十四年後,她雖從未想過她的記憶會是缺了一塊的拼圖,但那一塊,卻天崩地裂地補了上來。一如,她雖從未想過她會對這世間唯一一個她不該動心的男人動了心,但那個人,卻陰魂不散。
而怎地一晃,就到了第十五個年頭。
或許,該還的他註定要還。
昔日,走投無路的她如何跪在姚曼安的屍首前,屆時,池仁就活該如何跪在她父親的墓前。昔日,他說他不准她放手,她就不能放手,屆時,她說她不准他站起來,他也就活該不能站起來,一磕頭,頭破血流纔算差強人意。
而接下來,對他是愛是恨,再由她一人說了算。
既然忘記是行不通的,既然她做不到推他一個人下火海,既然他含情脈脈地拉她陪葬,既然她今天該死的自以爲是,引狼入室,既然她恬不知恥地,差一點點就解開了他的皮帶……那無論他們的結局是天各一方,又或是癡癡纏纏,就豁出去了這輩子誰也別癡心妄想地想忘了誰。
這是她迫不得已的。
更是他自找的。
江百果站直身,自食其力地拉上了背後的拉鍊:“我會和他分手。”
池仁一怔。
“輪到你裝傻了嗎?”江百果靠在水池旁:“我是說吳煜,我會和他分手。”
池仁仍坐在地上,摩挲着江百果的裙襬:“但……那
也不代表你接受我,對不對?”
後來,江百果將池仁送到門口。
樓道的燈壞掉了,昏暗中,他站在電梯間等電梯,她禮貌地站在門口等他先走。他轉過頭看她,能隱約看到她一呼一吸間對他的留戀。但當他情不自禁地折回來,她卻飛快地掛上了防盜鏈,僅留下了一條窄窄的門縫。
池仁失笑:“你知不知道你這膽小鬼的舉動會令你一世英名盡毀?”
“盡毀的又豈止我的一世英名?”江百果笑得乾巴巴的。
電梯來了,叮的一聲,開了門,光亮灑在池仁的身後。江百果用下巴指了指,催他走。
池仁多此一舉地回了頭,再轉回頭時,將手扒在了門縫裡:“百果,到底是什麼隔在我們中間?”這個問題,就像紅酒瓶的瓶塞,拔不出來的時候堵得死路一條,但拔不拔得出來,也就在剎那之間。
江百果對答如流:“池仁,人們總說愛情是盲目的,可盲目也該有個限度,你說是不是?”總不能,連人都不認。
電梯門挾着光亮緩緩閉合,江百果躲在門縫後的一顆眸子化作末世的唯一一盞明燈。猛地,池仁將手縮了回來。不知道爲什麼,偶爾會有一些隨處可見的時刻,他會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女人,但每當他倒帶他和她少得可憐的交集,他的“覺得”又不攻自破。他不是沒笑過自己,或許,他是在前世見過她?或許,有關前世今生的鬼話連篇,連他這三十一歲的老男人也能被潛移默化地化了去。
而偏偏,他從未想過這女人就是那孩子,因爲拋開她種種的不吻合,他從未想過那可憐的孩子,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池仁他從未想過,十六歲的他的無心之舉,會迫使那可憐而溫暖的孩子長成一棵千瘡百孔的參天大樹,而那根深蒂固,是她對他的憎惡。
“代我……向小茹問好。”江百果說。
池仁回了魂:“哦,好。”
接着,池仁揚長而去,走了兩步,想回頭說一句“她就快離開北京了”,一轉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話到了嘴邊,又咽回了腹中。而多虧了江百果這一句,他纔想起來明天就是唐茹的死期了。他不由得苦笑,這麼大的事迫在眉睫,他卻一頭扎進江百
果的溫柔鄉,愣是忘了個乾乾淨淨。
而這一想起來,他又和電梯有緣無分,匆匆消失在了樓梯間。
零星的掃尾,他還得樣樣確鑿纔好。
一小時後,江百果收到池仁的信息:“你剛剛是在試探我和唐茹的關係?”
江百果剛剛洗了澡,刺溜鑽進被窩。她仰面朝天,雙手將手機舉向天花板的方向。這個呆子還是後知後覺,雖說她和他,再算上她唐茹,他們的瓜葛又豈止區區“試探”,但僅僅這表皮,他就扒了一小時之久?也真無可救藥了。
而江百果不知道的是,比池仁的後知後覺更要命的,分明是她的不知不覺:唐茹?姑且連她都還“客客氣氣”地稱唐茹一聲小茹,他反倒指名道姓地稱了她唐茹?一字之差,卻差了天壤之別。
江百果的手指在她和池仁的聊天界面上輕輕一劃,然而,這是她和他之間僅有的一條信息。
至於在她和吳煜飛往濟州島的途中,池仁發給她的那一條,以及之後的三十五條,通通被她在第一時間按下刪除鍵,化爲烏有。
卻又過目不忘,倒背如流。
例如,在她飛往濟州島的途中,他是這樣說的:“濟州島是我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換言之,那不是異國他鄉,不符合乾柴烈火的條件。
換言之,他不接受她和吳煜的乾柴烈火。
那時候,他自然不接受她對他劃下橫空出世的句號……
例如,在她抵達濟州島的轉天,他發給她的第三條信息是一張令人眼花繚亂的代購清單,從泡菜到高麗人蔘,從止疼片到醒酒藥,最後到五花八門的電子產品,應有盡有。換言之,他要她把整個旅程都白白搭在他的身上。
例如,他發給她的第六條信息是這樣說的:“那些東西我一樣都不要了,你回來就行。”
而緊接着,就是第七條:“醒酒藥還是要的。北京時間凌晨一點,還在應酬,不知道爲什麼,今天醉得特別快,特別特”
毋庸置疑,他是真的醉了。特別特?他大概是要說特別特別難受,還是特別特別怪她?卻被攔腰截斷,不倫不類。而是夜,那“特別特”三個字就像一句緊箍咒似的,令江百果頭痛欲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