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果按照櫥窗裡的模特,從頭到腳複製了一套。米色喬其紗的連衣裙,無袖,卻寬肩,束腰,蓋住半截大腿,配上銅色細鏈子的高跟鞋和橘色亮皮手包,她連鏡子都沒照上一照,將換下的衣物一股腦塞進購物袋,就要結賬。
如此搭配是巴黎還是米蘭時裝週的風潮,穿在她身上又會不會變了味,甚至一剪子剪下的標籤有沒有漏網之魚,諸如此類對江百果而言,並不重要。
但吳煜掏出了錢包,這她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她立場堅定:“沒準兒將來有一天,你哭天搶地都攔不住我刷爆你的卡,但今天不行,今天還不是時候。”
江百果的搖身一變,和高深莫測的話裡有話,令吳煜應接不暇。
趁機,江百果自己結了賬。
法國菜。
江百果翻着菜單估算了一下價格,這一頓下來,要是換作麻辣燙或是燒烤攤,大概能叫人吃到永世不得超生了。既然打定了要和吳煜AA制,再加上身上這身行頭,如此大手筆,江百果不是不吝惜的。但說來也是她庸人自擾,吳煜上趕着給她花錢,她自命清高,卻曾屢屢覬覦池仁的錢包。
最初,麻辣燙是她花的錢,鑑於池仁沒怎麼動筷子,她也就認了。
後來,那肉醬意大利麪她分毫未動,讓池仁買單,池仁卻還嗆了她一句。
再後來,那秘製三明治和燒烤攤雖也都是池仁買的單,但江百果總覺得,那百八十塊的物美價廉,用不了多久就會隨風消散。她總覺得,遠遠不夠。
她總企圖和他留住些什麼,哪怕是花些他的錢也好。
吳煜從菜單上偷窺江百果。
這女人素面朝天,仍濃墨重彩,在這個人人都把底線拿去餵了狗的年代,她的自律卻仍是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和天險。他是真的對她着了迷,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就是想擁她入懷,想親吻她烏黑的眉毛,想和她出雙入對。
他就是想做她的終
結者。
想撕開她的僞裝,看看她的真面目。
但她給他的,卻是四面八方的此路不通。
吳煜沒想放棄。當時,趕上沈龍傳媒吃緊的時候,他一來是以沈龍傳媒爲重,二來,也是想對江百果緩上一緩,說是以退爲進也好,說是養精蓄銳也罷,直到,他從孫明美口中耳聞池仁有了女朋友一事。
吳煜沒有派人去調查池仁的女朋友到底是何許人也,畢竟,他也有他的底線。卻不料,那天,他就站在他辦公室的窗口,池仁和江百果就送上了門來。
那天,在池仁獨吞了兩份肉醬意大利麪後,飢腸轆轆的江百果偷偷把他“送”回了沈龍傳媒。對此,池仁被矇在鼓裡,而站在辦公室窗口的吳煜卻高高在上地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到江百果遠遠地,自娛自樂地跟在池仁身後。
他看到她留了下來,直到下午兩點,四點,傍晚六點,直到晚上九點,她雖在四周兜兜轉轉,自得其樂,卻始終留在了沈龍傳媒的樓下。
至此,吳煜動搖了他的底線。他請警衛出面,以“行蹤可疑”爲由,趕走了江百果。否則,當池仁在晚上十點最後一個離開沈龍傳媒時,江百果勢必還在那裡。總之,池仁環顧四周,一無所獲。甚至,池仁還坐在對面的石階上吸了一支菸,而那裡,恰恰是江百果坐過的地方。
後來,吳煜也就把他的底線拿去餵了狗。
有着翡翠之城之稱的西雅圖,夠遠的了。
一個徒有其表的男秘書罷了,吳煜自認爲他能將池仁揮之即去。
果不其然,他不就乖乖地登上了飛機?他讓他坐經濟艙,他就得坐經濟艙,連半個不字都不能有。
江百果點了一道黑血腸作爲主菜,吳煜注視着她用兩排細小的白牙一口口咬下去,有些反胃。這女人當真與衆不同,當那些庸脂俗粉連對食物都“以貌取人”時,她卻沒在怕什麼。
“我們好久不見。”江百果對吳煜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好端
端的開場白,被她拖到連甜點都上了來,一道車輪餅和黑血腸異曲同工,走的都不是精緻的路線。
吳煜喝了點波爾多幹紅,看着江百果心癢難耐:“以後,我們常見就是了。”
人總是難免自以爲是。就好比吳煜,他沒想放棄江百果,但假如不是池仁給他紮了一針強心針,久而久之,他恐怕也就不了了之了。就好比眼下,他以爲江百果也終歸就是個女人,在追求過轟轟烈烈的過眼雲煙後,也總要爲自己做長遠打算。
而無疑,他纔是她的明智之選。
江百果始終不能單刀直入:“工作忙嗎?”
飯吃到這個份兒上,她纔不鹹不淡地問了他一句工作忙嗎,吳煜不免心急則亂:“忙是應當應分的。不是我自大,沈龍傳媒在和具象影業戰略合作後,一定會再上一個新臺階。呵,百果,我能有今天,除了掃清了不知道多少的絆腳石之外,更忍受了不知道多少的無用之臣。”
“無用之臣?比如?”江百果低着頭,用小勺輕輕將車輪餅的渣子聚到一堆。
吳煜頓了頓,到底還是按捺不住:“你認識的,池仁。給孫副總做做秘書倒還能勝任,說到爲沈龍傳媒出謀劃策,呵,能把機遇說成陷阱,把一潭死水說成希望無限,他也是無可救藥了。”
江百果默不作聲。
吳煜暗暗叫了一聲不妙:“說這些工作上的事,很悶吧?”
“不會,搞不好我還能學到兩手。”江百果旁敲側擊,“我還以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吳煜得意忘形:“孫副總的人,我總不能說不用就不用。調他去了西雅圖,是苦差,但在別人眼裡也是美差,將來找機會再……”
江百果拿着小勺的手一抖,車輪餅的渣子又鋪了開來:“你說他要去西雅圖?什麼時候?”
吳煜定下神來。她不知道池仁去了西雅圖?那麼,她和池仁的關係或許沒有他以爲的那麼親密無間?他油腔滑調地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正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