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晗緗螓首微垂,粉腮稍紅,初聞“愛妃可要什麼獎賞”,一時有些緊張,差點讓心漏跳幾拍,不過轉瞬間定下神,泠音啓言應道:“承蒙陛下恩澤,且有一雙子女相伴,嬪妾知足常樂,別無所求。”她欲作陛下面前的溫順賢淑,衆人眼中的真假難辨,唯有自己最懂,入宮目的已在變遷。
“若是…陛下準允,那嬪妾想討兩名宮娥,多加照料灝兒與萱兒,爲嬪妾分擔些許。只因數日前,曾得夢觀音大師言及灝兒命中一劫,須嬪妾自中秋始,三月清齋,以誠禮佛,方可化解。嬪妾雖知夢言無真,但護子心切,又恐無閒分心照料,懇請陛下恩准!”慕容晗緗之所以如此說,只因近事後宮龍嗣頻受驚嚇,此時藉以虛擬夢境,只圖灝兒得陛下及衆人關注,儘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更想要的結果,是想讓陛下以爲,晗緗雖出身世家,但安守本份,爲人誠摯,不貪不妒,與世無爭。
尹雪瑤隨衆人起身,見着抱着歸瀾的珞兒笑點頭,忽聞幾聲稚音,收回視線,擡眸望去,那座上一手拿着糕點的不正是睿兒麼?恰有宮婦及時獻作,輕掃着睿兒身後,卻未能見弄影。聞皇兄笑言未有斥責,見着三哥投去的目光。她側身,支着宮女意暖將睿兒帶來],囑咐聲剛落,卻聽的自己女兒嘻笑聲。她又再轉身,只看得那粉裳人影向着睿兒跑去,心中一緊,想來進宮前的囑咐這姐弟倆是忘了個乾淨。
唐方擡眸望着蘇駙馬家的兩個寶貝,憨厚至極,恍神卻見瑜兒,蹦蹦跳跳,拉着睿兒已至聖上身側,語出驚人,這便是差別麼?她垂下的眸底滑過一絲自嘲,並不明顯,又見得清河王與彥兒說着什麼,擡眸打量一二。這清河王尹天澈,只是真真不曾想到,他竟會是皇家人,皇家之事秘密甚多吶。
唐方不動聲色,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看那慕容貴人的表現,心想,五年,晗緗,你真的挺能隱忍的,只是後宮的風波,如今你亦想攪起幾分呢,亦或者說,你還想爲你的孩子獲取得多少聖寵?思至此,她將目光迴轉在珏勳身上,忽而憶及上次的舞劍,想想自己的彥兒,心間默語:看來娘也得爲你尋位好老師了。
蘇元卿口裡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喚着:蘇、瑾、瑜。他眸間微怒,不過一晃身功夫,小丫頭便跑得沒影,再看之時竟拉了睿兒、蹦蹦跳跳、跌跌撞撞地到了皇帝之前,嚷嚷個不停,頓時黑了臉。他鳳眸微眯,垂與袖中的手微微揚起,恰在其位的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看到,而後猛地下沉,做拍打狀,默語於心唸叨着:臭丫頭,想被老爹揍麼!
尹天啓聽到“命中有一劫”,不由得朗眉蹙,於今日之宴實不願聽到類似誨語,然面色不變,只壓低了沉音說:“我大羲皇孫自有天啓庇佑,如何那麼容易遭劫,不過愛妃此舉倒是有心了,以誠化佛,亦未嘗不可,”他笑而淡淡,對一旁福炎下令道,“允了貴人之求,即刻調兩名得力的宮女去照顧皇子帝姬。”他想想這些年也辛苦她了,畢竟兩孩尚小,確實比她人要費多些心思。
待其應聲記下,尹天啓方回身間,兩道身影穿過衆人直蹦殿臺,他隨之眉挑,看着及近的二人,俯身接過入懷,笑語佯斥:“這是誰家的調皮,敢往龍椅上撞?”
慕容晗緗聞聖恩准,如願以償,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屈膝而跪,稍作一番謝禮,點到爲止,不加羅嗦。她要的就是這種讓人以爲沒得到啥,卻已經達到自己要的目的就好。這些年,她開始覺悟,何爲手段。
“謝陛下恩准,吾皇萬歲萬萬歲。”慕容晗緗待得平身,緩緩移步,退回原座,螓首微垂,脣邊淺笑,靜坐,冥思飄遠。這些年,她雖刻意假以表象,沉寂於宮中,卻暗中有謀,探聽周邊索事,開始策劃。她心裡清楚,知心者,映雪妹妹當首,卻未料她隨即涉險,去害華美人之子(七皇子尹祁雲),致其吸入柳絮,因哮喘而殞。
慕容晗緗順誕龍鳳,多少人爲之眼紅,這期間也不乏毒手向她襲來,好在她命大逃過了,那麼這往後,也不能只是止步於“防禦”了。好在這些年,別人鷸蚌相爭,兩敗俱傷。而她的眼中刺,逐一消逝,倒是合了心意。多些人輿論、妒忌,就相當於,讓她們自相殘殺。她常告誡自己:有些人,未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親自動手,須沉得住氣,以保周全,方爲上策。
蘇瑾瑜剛牽着弟弟邁着步子往皇帝的位子上奔去,完全忘了爹孃千交代萬交代的話。她一股熱騰的心性撲到舅舅懷裡,蹭蹭了下,乖巧又清澈的聲兒發出:“舅舅,我是小瑾瑜呀,孃親的乖寶貝、睿兒弟弟的好姐姐、爹爹的臭丫頭,” 她臉上佯裝委屈,“舅舅不記得我了,心傷傷咯!”她不住地又想了想,“舅舅,我是舅舅的什麼捏?”她歪頭尋找孃親和爹爹的位子,一瞄而見卻是爹爹熟悉不過揚手要打人的樣子,孃親隱隱擔心的模樣,見此,她暗下酸了口涼氣,面上依是乖巧對着舅舅,“我要坐舅舅旁邊,我喂舅舅吃糉兒,可不可以?”
尹恆灝心想,年華如梭,轉眼間自己從別人口中的“皇弟”長成了“皇兄”,而這萱兒明明比自己小卻不肯叫皇兄,成天叫着壞小子壞子,連父皇都說了幾次仍不改口,這次端午定向父皇狠狠告他的狀。皇弟皇妹多了,這大皇兄成天拉幫結派的,今個搭了三妹、明個惹了六妹的,故對大皇兄沒多大好感。
尹恆灝自晨起,趁着母妃和萱兒逗樂間隙偷偷溜出了麗正殿,憑着記憶摸尋到了御膳房,幸好腦袋聰明不然真是壞事了。他總聽母妃說,父皇最疼的就是自己和萱兒,但因爲政事繁重,所以也沒常來看,上次來了沒遇着,是因自己和妹妹到御花園玩所以擦肩而過。
因爲家宴,御膳房人都去準備了,這兒倒是閒了,尹恆灝貓着身子悄悄地閃進御膳房,幸好還能找着一片荷葉和準備剩下的糯米,時間緊迫挽起袖子就裹起糉子。他記得去年如曦小姨進宮就給灝兒帶了糉子,可好吃了,如曦小姨說端午節就該吃糉子,於是便記下了。他心想,這麼好吃,我也要給父皇吃,這次家宴終於見着父皇了,灝兒一定要父皇開心。
雖說那糉子看着簡單,可裹起來真是麻煩,幸好他記得如曦小姨上次看他喜歡吃,順手教他裹過。這次他折騰了一陣終於好了,雖說難看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傑作,看着順眼多了。這裹是裹好了,可他想總不能讓父皇吃生的啊,對了,生火煮,還該放水,現在真是感謝小姨,她教的真是派上用場了。
尹恆灝找來柴火扔了一地,好不容易點着了,舀了碗水,把糉子放了進去,端着碗開始煮糉子,可是越到後來越燙,碗也摔碎了,幸好火沒被完全澆滅,趕緊抓起柴火扔上去, 又找了盆架起來,別說還真是煮熟了。這一陣折騰時間也不早了,他趕緊撈起糉子,顧不得燙手就跑去家宴,他身上的衣服、手也被柴火搞得黑乎乎,或許跑得急,臨近御花園摔了個跟頭,顧不得疼痛爬起來,抹了把臉繼續小跑去,跑了陣糉子也不是那麼燙便揣進袖裡,想給父皇個驚喜。
他一陣小跑終於趕到了南薰殿,見皇弟皇妹們早到了,也顧不得找母妃、萱兒,徑自跑向父皇,興高采烈地喚道:“父皇…父皇…灝兒來了!”
納蘭茗卉平身回座,自身一切都顯得平平無奇,淹沒在奼紫嫣紅中,淡去在衆人的視線裡。她冷眼瞧着慕容貴人獻禮受恩,看來倒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只是比起當日憐貴人一副鳳求凰可是差遠了。她轉目看了眼挨在慕容氏身邊的宇文珞,斂去神色。她心想,宇文慕容……呵,宮裡的姐妹真是情誼深重,好不熱鬧。
宮婢端了吃食佈於案上,上尊未動,下頭自然沒人會動。納蘭茗卉顧着身邊的毓兒,對殿試孩子吵鬧笑顏以對,心下卻起微瀾,後宮出事頻頻,對毓兒的管教自是比之前更是嚴厲許多,孩子原來也是活潑,近來卻乖巧地太過安靜了。
納蘭茗卉見皇四子恆灝從殿外跑進來,不找母妃,倒是直接朝着皇帝跑去,看着那個孩子,下意識地望了眼一旁的堇華,忽地想到梅映雪乃慕容表系,算來也是晨曦的人,那麼皇七子遇害,梅氏隨後“病重”,其中巧合未免引人側目,誰知其中有沒有她慕容貴人的關係?如今她慕容氏一雙兒女雙全,這番情景瞧着堇華眼中,如何不是錐心刺骨?思此,她手上一緊,指甲刺痛了掌心,眼中流出憂思,今日家宴,只望不要出什麼差池纔是。
殷蓮澈心下暗諷:何必如此?隨後她及至再度落座,眉目微挑花容淺靨,本幾分驚詫與不悅,拂袖攬過昭兒卻也暫壓。她想,五年之前就想到這繡,個各種寓意便如所見?端是在此時亮出,是真是假,諱莫如深呵。而後言所求,顏色未變心下哂笑,慕容這一舉措賣的什麼藥,當真那麼簡單?之前未與之接觸,今日一見,只覺作爲刻意之至,不信所作所言爲真。不多想,唯定論,此番絕然惹來諸人上心計較。後宮佳麗衆多,龍嗣不少,若無刻意引人注目,只怕早就被拋忘至九霄雲外了吧?
殷蓮澈看恆灝跑入,所想愈發篤定,人不同言行庭徑,不予出言置可否。她側首吩咐輕羅吩咐下去,奉節令宴茗福建凍頂烏龍,於皇子帝姬及其他年紀尚小孩童處分,奉時令甜湯益於脾胃,依事先所瞭解喜好加以調濃淡品式。她再問過其餘宴中準備,唯待聖命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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