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漸停,慕容晗緗稍緩回落,收住舞步,微欠身,心絃微動,滿眸暗含一絲柔意,巧笑倩兮,微勾脣,清喉嬌囀:“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鬻鬻音送清思眑,千般嫵媚含嬌羞。聞君政化甚聖明,欲感人心致太平。大海蕩蕩水所歸,高賢愉愉民所懷。”她緩起身,蓮步後退,螓首微頷,眸波略深,粉臉微熱,靜待,此舉只爲萱兒討個香荷。她心想,時過境遷,後宮佳麗三千,微不足道的晗緗,還能在陛下心中泛起漣漪麼?笑,還是別奢望太多,忘了自我吧,盡心保護好灝兒與萱兒,纔是當前最要緊的。
尹天啓望着翩翩起舞的晗緗,心中憶起最初的她,也如這般優雅,深深地在他心中留下印跡,這個俏麗的女子,一如既往地他的心中,有着不可抹去的地位。而她在他心裡,也是個吉祥的女子,後宮首位順誕龍鳳胎的女子。想着她剛纔受傷的眼神,他心裡隱隱作痛,念着等宴會過後,多去看看她,只爲安撫她受傷之心。
尹蝶萱順從地坐到華母妃腿上,扯起淺淺的水窩,未曾有表演的想法,聽華母妃這麼一說,歪頭思索自己能做什麼,“母妃?母妃什麼也沒說啊!”她前陣子雖纏了裴姐姐學跳舞與古琴,也只是皮毛,作爲完整的節目拿出來也是困難。雖說平時總在母妃面前展示學習成果,如今這許多的人看着,又有皇兄皇姐精彩在前,卻是不好意思,她撓撓頭有些犯難。
尹蝶萱思索之際,已見憐母妃提筆作畫,伸直了脖子望去,“華母妃快看,憐母妃會用左手畫畫耶!”她待憐母妃演畢,心底不禁對其多了幾分敬佩,“華母妃要表演什麼呢?”她說話間,未料母妃紫紗蒙面已經站在了正中,輕喚,“母妃?”她看那綵衣翩翩,聽清喉嬌囀,爲母妃拍着小手,“母妃真美!”
尹祁崢依舊默然地呆在一邊,睜着眼睛看着殿上的人們,並不很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他眼花繚亂了一陣,便對眼前之景失去了興趣,又埋頭盯上了那荷包。“嗯?”他感覺到母妃起身,有些疑惑地隨之擡頭,看她微笑淡雅,有些不依地拉拉她的手。他見母妃安撫地笑了笑後去到那殿中,取紙執筆即畫,姿態翩躚,梨花朵朵盛開。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待那樹梨花隨風而起,緩緩歪頭,彎了眉目,微笑粲然,心想,母妃果然很了不起。
尹天啓不由默唸着:這一賦一舞,果是爲才藝佳人,心下欣喜,不由暢勾於脣,對二妃頷首注目,眸波點點。他揮袖,讓一側宮人奉上荷包,可供挑選。末了,他目光一掃,恰覷恭穎夫人唐方身旁那軒軒兒郎,眉挑眸亮,即啓言:“琅琊王?”
百里堇華暗嘲,果然還是年幼無知。她眸黯了三分,卻耐了性子道:“華母妃不需要表演什麼。因爲……華母妃沒有孩子,要來荷包做什麼?”她笑着捏了下蝶萱的小耳朵,心想,今晚自己沒有舞臺,有孩子表演的可以爭個臉,孩子尚幼的,自己或許還能出衆讓陛下欣賞一番。
“你的憐母妃和母妃都很厲害……”百里堇華對蝶萱輕言,細不可聞,而心間卻暗下怨念,不由輕哼,對誰都不服氣。
尹祁崢看宮人呈上賞賜,有些好奇地探頭望望。他被母妃鼓勵地拍拍背,疑惑地看向她,心想,可那是母妃的賞賜。他猶豫地盯着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地站起身,自己還不能太麻利地走路,即使心急,也得慢慢來,總比摔了丟人來得好。
尹祁崢些許蹣跚地走到那宮人跟前兒,一眼便挑中了一塊兒淡紫鑲銀的精緻荷包。他伸手欲拿,卻在中途轉而拉了拉那宮人的衣服,暗下着急,因爲他人太矮夠不着。待那人醒悟,忙躬身,他這才順利拿了那荷包在手,轉向高高在上的父皇,有模有樣地施了一禮,很是難得地開口,聲音仍是模糊而軟糯地說:“謝謝,爹爹!”他語畢也不再多言,轉身回座,將荷包遞到母妃手裡。
宇文珞自從歸座,見慕容姐姐起身一舞翩躚,不由微微有些失神,見宮人端着托盤向歸瀾走來,不由拍拍歸瀾的後背,示意他上前去拿荷包。她看着歸瀾的動作,一絲笨拙中帶着一點點孩子心性的可愛,心下憐惜不已。花花綠綠的荷包裡,見他微微探頭,一眼看中淡紫色的荷包,淡雅高貴,不過既然是給歸瀾的,她也不貪戀着,想着不如改日自己做一個罷了,但是若是做,想來宮例裡沒有銀線。
宇文珞目光一直鎖在歸瀾身上,他雖說話較早,然這走路實在是不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這麼小還這麼可愛。她見他欲拿荷包,卻又停了一下去拽旁邊宮人的衣襬,不由抿脣而笑,見他指了指那荷包,不由一愣,小東西倒是和自己的眼光一樣。
只見他收了荷包道了聲謝,她險些把口中的茶一口噴出來,“父皇”二字教了許久倒是沒學會,偶爾提起了一句“爹爹”他倒是記得清楚。待他轉身回座,她不由張開手臂相迎,卻見他將荷包放到了她的手裡,不由微微一怔,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輕聲道:“這可是父皇給你的。”
尹決彥還正想着,方纔堂兄和馨瑩琴簫迭起,過後,本以爲是輪到祁筠表妹一展才華,不想卻是兩位嬸母代爲獻藝賦詩作畫更是熱鬧。而自己這裡,卻想着能躲便躲,能拖便拖,不想到了最後,到叫皇帝開口點了名字。
尹決彥起身離座,向着座上的皇帝一拜,恭聲道:“臣願舞劍和歌。”他得允再拜,又有宮侍送來寶劍,細看卻還封着劍刃。他起手緩緩,默記的劍譜行雲流水般演繹出來,頗有幾分氣勢,不過若是叫內行的看去了,定然能發現這劍勢中並無勁道,全然是搏個形似。
尹決彥又是轉身,手腕翻覆,做出劍花,清聲而唱:“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他語調鏗鏘,正壓着劍勢婉轉,不想扎堆做賦,勞心勞力,又因是端午,不免想到屈子,正拿了這《九歌?;東皇太一》以應景。他收勢,再朝着殿上一拜,心間默唸:皇上、三叔、叔公,你們都是內行啊,看着給決彥個師傅吧。
唐方從剛纔看着珏勳、馨瑩已領了荷包歸於座,又見珞兒和晗緗施展才華,脣角微勾一抹笑意,只是眸底涌起的苦澀一閃而過,面上依舊笑如春風,心想,家宴雖好,而自己的家,終究是不完整的。
忽聞聖上提及彥兒,唐方眸光迴轉、見其已出列,暗想,舞劍吟詩麼?詩歌一類,自己倒不擔心、這孩子素來喜愛看書,只是這劍,他又是何時學會了這劍法的?她心底疑惑繚繞,定睛細看舞劍之姿,僅有技巧而無勁道,完全不得法門,難道彥兒也想要一個授武藝的師傅麼?她心裡微動,眸光掠至清河王身上。
尹蝶萱一看父皇的賞賜送去母妃處,卻被壞小子一把搶了一個去自己玩兒,她厭惡地翻了個白眼。華母妃幽幽話語讓人生憐,她不由伸手撫上伊人後背,像母妃安撫自己那般,安慰道:“華母妃不傷心,華母妃也厲害!你瞧,父皇給母妃的荷包被壞小子搶去了,華母妃,咱們唱歌給父皇聽,自己拿荷包,送給未來的弟弟妹妹,好不好?”
尹天啓輕咦出聲,依舊脣挑淡淡,眸中逐亮始終徊於少年之身,待其舞落,方招袖,喚道:“決彥,且上前來。”
尹天澈佇立於皇兄身側遂望決彥持劍而舞,輕快無拘攜幾分翩鴻蛟龍之姿,只卻似秀腿花拳般缺了力道。不時斜目掠過皇兄神色,雖面依若初,卻已瞭然其亦是定看出決彥武技深淺,何不借此之機替大嫂了了那樁心意?他心間暗思忖間,眸色梭巡至大嫂淺容,四目相對之間略含笑頷首,待殿內皆緘默際闊步而出,立於決彥身側,予高坐明黃施禮道:“臣弟有一事相求,不知皇兄可否應允?”
尹天啓聞言微怔,看向步殿之人,淺笑而朗聲詢問:“皇弟欲何事?但說無妨。”他心想,這皇弟何時變得這般拘束?莫非有何要事相商?也許不是,若是要事,早朝時大可直言不諱,何須待到此時方提及?
尹天澈復施禮頷首,眸色淺而掠過身側侄兒,喉內稍而醞釀,遂娓娓道:“臣弟欲予決彥薦一師,引其尋武技之門徑。”他尾音稍揚,環而回溯着那日默記於心的名姓,微垂眸,牽言,“此人便是親衛中郎將,凌漠宸、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