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眉間剎是一揚,幽眸尋徑而視,稍後又掃於少年之身,緩緩揚起笑意,應道:“莫不是、皇弟一早便有此打算,遂纔有了方纔殿前一展?”他沒有立刻回答其之所求,只是轉眸稍睨一側恭穎夫人,“觀侄兒身手,似是習武不深,若有意教習,爲何現下才提,琅琊王府難道不曾尋過武師?”?孰不知,武之根基自幼打下,不少武學少年自憶事起便受訓培練,就是皇子珏勳先前也受過宮內武師教導,後再受納蘭氏提攜,觀眼前少年,起步已稍晚。
尹決彥應諾走了往前走了幾步,立定,卻聽着三叔尹天澈在旁出言,暗想,方纔一提的事,三叔倒還記得。藉着獻藝之後諫言,令他有些意外,遂在旁站好,並不插言。他心想,劍,的確是手生;武,卻也不是全然不會;殿上獻藝,自然要選平穩的。不過經此全了武師之事,也是好的。
尹決彥作答,語調訕訕:“決彥…臣學藝不精。”
慕容璃歌於一旁觀之,暗贊:確實漂亮。她笑而不語,心想,這南宮曉安卻難得沉默,倒也不知內心想什麼。她不過只是隱約料到,好戲還在後面。
唐方聽其提及武師之事,心微安,只是一道目光射來,不急不徐之音傳遞入耳。她放下手中的杯盞,脣角扯出一絲淺淡的笑意,眸底卻暗涌着苦澀,應道:“彥兒雖隨侍衛習武,妾身卻疏於管教。之前妾身不願見其舞刀弄劍,因他習武的模樣,倒真的同王爺當年,極其……是妾身的過失……”她聲音微些有澀,話至此,卻不知如何再繼續下去,心想,自己與王爺的相遇,便是以武相搏,不打不相識。
尹天澈待大嫂躊躇娓娓言畢,心下亦是瞭解七八,原以爲府內授決彥武師技藝不湛,夫人方纔看中了凌大人,原是此般緣故,但若只跟於侍衛習武,能成此效,想必其亦是有武藝天分,若今後尋到門路再肯苦艱而習,也是不晚。
尹天澈略一醞釀,遂復而牽朗音復言:“回皇兄,臣弟先前確有此般打算,意以皇兄先見決彥武技深淺,方好替其詢武師一事。”他不知皇兄是否由何顧忌,遂未再相求,頷首間餘色略掠決彥,隨凝起幾抹深濃。
尹天啓聞恭穎夫人唐方之言,倒是一怔,細揣之下,確與逝弟有幾分相似,難怪吶。他眸劃悵落,對那澀澀之聲略加測目,心下稍軟,微吐溫言:“決彥聰穎,多學些武技傍身將來必有益處,”?他說到這,隨即轉向決彥詢問,“決彥你自當何想?”
百里堇華身子一怔,腦袋被什麼痛擊了一下,腿上的這個孩子,還是那麼單純,覺得自己不該心存雜念的,以後的弟弟妹妹麼?如果還有以後的話。她有些苦笑,卻還是摟緊了萱兒說道:“華母妃對歌賦並不擅長,怕丟了臉呢……萱兒好生表演,華母妃爲你伴奏,可好?”
“臣願皇上指一名師。”尹決彥聞言,忙不迭應下,面上的欣喜不是作假。說來自己是小王爺,這延請武師的事情,並不一定非要由聖上指派,不過如今這情形,比較特殊,還是這樣覺得圓滿。凌漠宸?未見其人,他卻是幾次三番聽聞了名字,實在是好奇。
尹天啓勾脣而問:“凌侍衛?”?他將目光移向清河王尹天澈,繼而再問緣由,“何以選他?”
尹天澈立於一旁,須臾只覷皇兄聆聞得恭王時眸泛殤意,頓眉心微蹙。他因小時便出宮守靈之故,只略略記得二哥年少之時模樣,但如今數十載未見,便連相貌皆有些模糊了,稍而微嘆。
尹天澈怔際倏聆朗音續而盪出,躊躇間卻不知以何言而答。己甫歸京,不論宮內侍衛抑或朝中官僚皆未照面相識,若言道聽途說,便牽強得緊。他稍而思忖,牽言:“凌大人既爲四品中郎將,護衛皇宮之安危,想必定是射石飲羽武技超羣。臣弟以爲,如此百裡挑一之人授武於決彥侄兒,再是合適不過。且,恭穎夫人亦爲此意。”
趙凌淵聞着棕香淡淡,綿軟的散與脣齒間,眯起雙眸思慮一陣,向尹顥坤說了句:“他有事,如果皇叔想見他,下一次我帶他去見皇叔。”她還在想着,皇子帝姬接番的演示贏得衆人採,將剝好肉糉使人送於其。
趙凌淵隨後就一直靜靜地聽着上位間的對話,自己也有同感,遂纔開口接了話:“天澈哥哥既然推薦凌大人爲訣彥的師父,想來這位凌大人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尹顥坤自方纔靜觀這宴衆人上演各自所長,暗想,大皇子珏勳這一首詩倒是文采卓越。他聞身旁趙凌淵之言,接過其遞上的香糉,轉回目光言道:“不知該是如何風采俊逸的人物。”再隨帝言,便見天爍小子的兒子上前詩歌劍舞,本是莊重的一曲東皇太一,也帶了幾分瀟灑利落,只是空以招式,顯得略微的軟綿無力,不過倒是像及了那天爍小子。
尹顥坤聞其還未經武師教習,卻是略有驚訝,適才又有凌淵旁言,接道:“凌大人?倒是還未見過,不過想來天澈侄兒心中有底。”
“哈哈,”尹天啓仰身一笑,復與皇弟對眸後接着說,“若是之前皇弟言此語,朕定當無異,只不過而今,你卻是數落了一人,”他目光隨之轉,正對一張威儀之容,那便是尹顥坤,“有皇叔這鎮國大將軍在此,誰又敢言射石飲羽武技超羣?”他緩聲念着,脣且緩揚。
尹決彥心下琢磨,叔公是常年鎮守邊疆的,韜略自然是不在話下,不過武藝如何,倒是不知道,聽皇帝這般言語,想來也是超羣的。
尹決彥年少多無忌,聽罷插言道:“真的?那定王叔公豈不是我朝的飛將軍?”他又想到了拜師上面,續而再問,“不過叔公是叔公,若是成了師父,會不會差了輩分?”
尹顥坤始聽帝言其自己,泰然一笑回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他心中心思幾變,目光望向決彥,“不知決彥認爲如何?”
尹決彥心想,皇帝問叔公,叔公未答,只是又將問題推到了自己處,到叫人猝不及防。他好像是方纔多了話,將題引歪了。他躬身垂首時,餘光微瞥向母親等人,作答:“決彥終究是拜師,這輩分……”他略作猶豫,無法抉擇。
尹天啓黑眸一沉,淵深入邃,繼而展言淡淡地說:“既然決彥有所忌,那便算了吧,只這凌漠宸朕不能允,”他脣角輕勾,幾分凜肅不容置疑,“他是朕貼身侍衛,職責尤重,平日無任也甚少離身,實再分心不得,”他目光無意掃了一眼清河王及恭穎夫人,復壓了脣,溫熙續言,“不若再另挑武師輔之武藝。”
尹決彥應諾而不再言,失望事情溢於言表,至於後面說的另外提議,卻是沒有追言,只因並無人選,且估計頗多。他也是怕說了又被駁回,畢竟,照着面上來看,凌漠宸是各方牽扯最少的,陛下尚且不應,那其他的品級對應的文武官員,豈不是更難延請?
“另選?臣還未想過其他人選。陛下既是駁了凌漠宸,何不直接爲決彥指派一名師父?陛下指派的,定然是好的。”尹決彥確實沒有想過太多,一時也沒有合適人選,故而這最後一句,不免帶了些許耍賴的意味。
尹天啓劍眉微蹙,暗想,皇叔少時便跟着父皇打江山,這一身武藝自是不在話下,臨戰經驗又豐富,若得他指點可謂如虎添翼,?偏他計較拜師輩份,卻不知這機會多少人都求不來,至於凌漠宸,的確是多有不便。
尹天啓稍沉吟,復一聲輕嘆:“朕記得你文出兵部侍郎慕容長風,慕容家在職官員雖少,但諸多精良,朕御下北御禁軍領統慕容如曦雖爲女子,亦是不可多得的將才,你若願拜她爲師,朕自當薦引。”
“臣謝陛下,侄兒謝過皇帝叔父。”尹決彥拱手行禮,遂而退下。
尹天啓點頭,復而遙轉殿下,朗聲言言:“好了,時辰不早,朕先回宮,宴會不急撤,大可隨意,”他頓而看了眼貞妃,潤笑示意,眸處略有疲色,“此處先交予愛妃,朕且先行。”
殷蓮澈靜呆一邊,熱鬧的環境卻不算嘈雜,她身旁聲聲入耳,倒也聽了不少時候,此間尚算安和融融,懷中的昭兒耐不住久坐,下地往旁邊竄着,與嫣兒最爲熟悉,咯咯笑着留在惠才人那邊,問東問西。她聽得上首言語,自是欣然應了,後禮而送之。
待貞妃殷蓮澈道出一聲“恭送陛下”,尹天啓沉吟頷首,龍袍轉逝。
百里堇華眼見一干侍從隨着那人離去,自己坐得夠久了,現下還在這兒看什麼?她攢眉冷笑,素妝始終帶了些許蒼白,此次家宴理應還有一個人的,理應再熱鬧一些的。她起身不帶一絲猶豫,款款上前,對上貞妃的眸子道:“嬪妾眼睛不適,容先行一步。”?她心間默語:對不住了萱兒、茗卉,再坐下去,我會受不了,雲兒那張面容一直在腦海中閃過。
納蘭茗卉沉着心性帶着毓兒在側,無言憑觀殿上諸事,暗下風波收入眼底化作脣邊淺笑置之。她身旁的毓兒終是未能真正見過她父皇,心有所嘆,因着八皇子蹣跚走來才暗息收斂,不過才兩歲大的孩子,正是好動的時候,抱過八皇子讓他倚在身邊,免得磕碰,由着兩個孩子在旁嬉笑玩鬧,不時答上兩句。帝尊離席而去,她隨衆恭送。
許是帝王的離去,在座聲息漸隱,簫鼓笙歌,彼宴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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