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晗緗一身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粉霞錦綬藕絲緞裙,優雅簡約。她盤芙蓉歸雲髻,珠花玉步搖,粉腮淺妝,紅脣輕啓:“不如帶灝兒、萱兒去逛逛御花園吧。”
她想,與其靜待殿內,不如閒情逸致,令辛萍隨從,領灝兒與萱兒往御花園走走。雖說入宮甚久,倒是少在御花園散心,而今新秀頗多,卻是不識幾個。
正巧即墨莜難得閒暇,此時坐在御花園的亭子裡,看着來來往往忙碌着的宮女們,彷彿置身事外。她心想,宮中逢大封之喜,到處張燈結綵,因着殿選快要開始,教習姑姑也對衆姐妹們的管教放鬆了許多。她正沉悶無聊之極,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不由擡頭,一華服女子攜兩個孩子正往這邊走來,後面還跟着一大堆人,心知必是宮中貴人,卻不知道是何身份。
領頭宮女見即墨莜呆着不動,喝道:“大膽,見到慕容婉容還不行禮?”
即墨莜方纔如夢初醒,趕緊跪地行禮道:“奴婢參見慕容婉容!”
慕容晗緗難得清閒一瞬,卻不知何人喧嚷,一下子給搗亂了,難免有些許不耐煩。
“是誰這般喧鬧?若驚擾帝姬,擔當得起麼?”慕容晗緗本想遷怒幾句,見眼前人一時間慌忙地跪地行禮,不由得輕笑出聲,“起來吧!再者,行禮也不須這麼個跪法。屈膝而跪,該對誰?禮儀姑姑沒教麼?”
即墨莜一時情急語塞,頓了頓,才訕訕而語:“奴婢也是一時情急……還請慕容婉容海涵。”她垂頭,繼上次被長孫貴人責罰後,一直惶恐不安,唯恐衝撞了貴人。
慕容晗緗心想,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而後宮,又何嘗不是吞人的地方?思此,她讓辛萍留心照看灝兒萱兒,而自己則蓮步輕步,近於其前,淺道,意在暗示地說:“後宮如灘水,涉入漩渦,方知深淺。”
慕容晗緗見其仍跪而不起,或許初入宮闈不懂規矩,看似單純無助,故伸手虛扶,對其暖語:“算了,本嬪不作追究。起身來答話,家世爲何?”
即墨莜見其伸手來扶,順勢起身答謝回話:“謝慕容婉容。回婉容的話,奴婢來自即墨世家堂系,單名一個‘莜’字。”她觀其臉色陰晴不定,小心斟酌回話,心中叫苦不迭。這後宮的女人果然都是不好惹的,翻臉比翻書還快,上次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長孫貴人,害自己在烈日下跪了一上午,現在膝蓋還隱隱作痛,這次遇到的慕容婉容看來也不是善茬,等下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慕容晗緗聞言,心中微感不愉,若其世家出身,想必以此背景,定是能選秀晉升,故而開口問:“原來莜妹妹是即墨世家?亭亭玉立美人胚子。”她想,倒不如趁在前,好生消磨,省得他日,入得宮來,倒沒意思捉弄了。
“聽說即墨家的都是嬌貴的主?慣了人侍候?不識侍候人?知不知後宮有些人可是惹不得?近不得的?”
即墨莜再次受到驚嚇,饒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也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張大了嘴巴,卻不只說什麼好,最後只能結巴道:“奴婢…奴婢…奴婢不知,”她嚇得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跪去,“慕容婉容明鑑,奴婢絕不是這種人。”
慕容晗緗見其這般柔弱,倒也真沒想再整下去,隨心一言,僅作個玩笑,繼而說道:“放心,本嬪可是心善的主,還未曾讓人生不如死呢。”她心想,凡事且有個度,莫過火,今日事,亦該適可而止,免落他人口舌,“莜妹妹快起來吧,免得他人以爲本嬪欺負弱勢,可毀了名聲。只不過,還請莜妹妹記住,可別輕易得罪人,即使背後作怪,總有耳目在盯。”
即墨莜扯起袖子微微拭了下額上的冷汗,心有餘悸起身,緊張地說:“奴婢定謹遵慕容婉容今日教誨。”她心中已是欲哭無淚,還未正式入宮,已經惹了這麼多風波。待日後殿選過關,正式在宮中長住時,還不知道要經歷什麼樣的狂風暴雨呢?罷了,在宮裡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即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朋友也好。眼前這位慕容婉容在後宮的位份也不算低,巴結下她總不會錯的。
即墨莜思及至此,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應聲:“慕容婉容如此厚愛奴婢,奴婢感激不盡。日後若能順利通過殿選,再來拜謝慕容婉容這份大恩。”
慕容晗緗顧着閒談,不知不覺已是日薄西山,想着再陪灝兒萱兒下,免得爲無味的事煩擾。
“莜妹妹嘴甜,倒是挺招人喜歡的。通過殿選,也許想巴結的人,可就不是本嬪了。人往高處攀吧。本嬪要陪灝兒再閒逛下,莜妹妹且先退去吧,省得這般狼狽,讓她們不安。”慕容晗緗未待其言語,已轉身而往灝兒那邊走去,面上淺笑,未再多作言語。她心裡清楚,許多新秀都是渴望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從來沒有誰會真正安於現狀,因爲爬不上高位的,往往是會遭上位之人踩踏的,一切均看運氣,更要看人緣。
歲月匆匆而逝,轉眼又過一月。凝湘居,位於悠然殿以南,日升日落,皆有光芒輝耀漫漫而入,採光尤佳。
冬日無雪,然寒風凜冽吹打得窗子啪啪作響,日光漫過窗櫺,時明時滅。凝湘居內,喬妤卿披着狐裘靠坐在軟塌之上,心想,這樣好的一個居所,採光極佳,倒給自己這久病之人糟蹋了,如此一想,更覺得無奈。
忽然有人推門而入,高聲譏言道:“喲,喬常在?捨得從牀上起身了?今天還要熬藥喝吧?唉!都對我們命不好,纔跟了個位分低的主子,到哪都受罪,走哪都受冷落,啥都比不上別人的待遇。可憐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真是吃盡了八輩子的苦頭。”
喬妤卿默然不語,這三年內受慣了冷言冷語,沒有承過聖恩,初入宮時得的分位高又有何用?無親族傍身、無父母依靠、更無聖恩籠罩。便是連下人也不如,或許還該慶幸當初帶了侍女漪羅來,好歹是個對自己上心的人,還仔細保管着月俸爲自己抓藥熬藥。三年過去,這久病之身到底是愈了,只是年歲已大,宮中新人日增,但憑自己雖有容色,然如今面色蒼白至此,身骨消瘦至此,又已年過二十。
喬妤卿幽幽一嘆,女人終究是熬不起的,想着見皇上一面,但這般見了,恐怕更爲淒涼,可惜只怪自己福淺,卻連累了漪羅在這陪着受罪吧。
慕容晗緗身着天藍軟毛織錦披風下,是流彩暗花雲錦宮裝, 簡單優雅,雍容玉顏。她一頭烏亮長絲用紫色的雙蝶簪子簪起,垂留幾根披在後身,自然飄逸。她心想,這些年久居東宮,慣了周邊景緻,未曾與上位過多攀附,更得閒暇。轉眼間,灝兒與萱兒十歲,也意味着自己入宮甚久,未奪后冠,倒也懂得生存之道。
慕容晗緗本性傲氣,縱要低調,這一雙兒女,在旁人眼裡,無可莫非爲眼中刺。她沉寂太久,是該適時走動走動,全當假裝好心,體恤下別人,賺個美名。她早前差辛萍打探得些許事,脣邊隱隱一絲笑意,今兒起便逐個聚聚吧。她僅攜宮娥兩三,漫行段路,終至西宮側殿“凝湘居”,停步未語。
頃刻,傳來兩聲叩門聲,先前入內的婢子自是不理的,侍女漪羅暗恨地瞪她兩眼,前去開門。
喬妤卿心想,只是自從自己病後這凝湘居久未有人拜訪,宮內的下人又都是勢利之徒,見她得寵無望也少有會叩門的,既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好歹還是起身看看罷。如此想着,她便起身也向外間走去。
待門隨即開啓,喬妤卿見二三宮婢簇擁一衣着華美、容顏如玉的女子出現在眼前,既驚且疑,只道可惜宮女苧蘿此時不在,不知這女子是誰。她思慮着,俯身一拜,正欲問時,裡間先時來的婢子卻大咧咧揚聲道:“誰啊?吵死人了!”
喬妤卿暗惱那婢子不知禮數,不出來看罷便亂吼,如今這人一看便知是高位,可莫要牽連了她!
在外的幾人停步稍候些許時辰,瞧見那宮女這般怠慢,慕容晗緗身側的辛萍氣不打一出,喝聲連連:“大膽,這般對慕容婉容說話。此般目中無人,你家主子沒教?難得慕容婉容好心來探望。哼!這宮規沒學過麼?”
而那婢子兀自出來,見下,吃了一驚,忙跪地驚惶道:“奴婢不知婉容到此…婉容恕罪…婉容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知錯了,求婉容饒恕!”
喬妤卿一聽,開始猜測着來人的身份,婉容?宮內封婉容者僅三人,如今逝了兩人,這人,便是那慕容氏吧?思此,她隨即福身施禮,忙拜道:“妾身給慕容婉容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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