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沉香榭,臨水而建,樓前涼亭紗縵飄逸,亭周繁花簇擁,小榭由沉香木建造而成,隱隱暗香縈繞不散,慕容晗緗靜倚沉香榭樓前涼亭,笑繁花易落,暗謀,欲借人而造出謠言,造謠內容爲:納蘭燁爲保全自己性命,將新婚妻子推在身前,擋去刀劍……思此,她心中暗笑,呵呵,這樣一來,宮中宇文、納蘭,還不打成一團?得好好笑看這場戲!
朝陽初上,慕容晗緗換身淺紫宮裝,半施粉黛,便叫人傳喚更衣安氏墨離至此一聚,心中暗嘲,天下若亂,笑了牡丹,落了萬花。
據報,納蘭、宇文世家近日一樁慘案,納蘭燁與宇文媚姝新婚燕爾卻不幸遇襲,而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而事情的真相未解,一切撲朔迷離,流言傳來傳去,早已變味,仍難以平息,而傳到這後宮嘛,自然已是衆說紛紜。
安墨離於寑居晚曇齋內,倚靠窗邊靜而獨思,曾三國之亂,三人分天下,只是爲讓自己獨霸天下,而最後還不是讓其他人趁亂而贏,有時,鷸蚌相爭,倒是漁翁得了利。
難得今日這初陽照着微微刺眼,天氣不錯,安墨離喚來宮女茶墨爲自己換裝,心裡想着前陣悶悶不樂的自己,還好不久前才碰着更衣梅氏映雪,兩人閒聊一番,心情自是好多了,然近日聽說納蘭家族發生了些事,是那對新人的,只是自己知道,也不敢說而已,誰願惹禍上身?
安墨離輕抿櫻脣,換上淺桃色宮裝,挽隨意的髮髻,用一八寶木簪固定,如此薄妝粉黛,弱態含嬌,將宮女茶墨遞來的藥丸,飲一口清茶嚥下,無奈這次偶感風寒,御醫說要多出去走走,正準備移步緩行,而此時一侍女來到這裡,自稱是慕容貴人的,便讓其進來了。
只見那侍女微福身行禮,隨後說明來意,“安更衣,我家主子相邀沉香榭,已在那兒候着了。”
安墨離聞言,隨及起身,對着宮女茶墨交待一句,“茶墨,隨同我去,”又轉身對那侍女說回覆一句,“有勞帶路了。”
安墨離心中稍有不安,接着在那侍婢帶路下便到了沉香榭,聞那侍婢言,“娘娘,安更衣來了。”
見伊人坐於榭中,安墨離上前幾步,微微屈膝,啓脣道:“永和宮安氏見過娘娘。”
實爲片刻間,安氏已隨喚而到,而慕容晗緗雖有些等不耐煩,但爲心中之計,暗勸自己淡定。
慕容晗緗擡首,見其粉腮嬌媚,襯上桃色宮裝,倒也稱得上是天生尤物,內心隱生一絲妒嫉,面上深藏不露,緩步輕移,上前,輕扶其起身,笑語,回之:“妹妹,請起!無需多禮!姐姐偶覺沉香榭繁花似錦,沉香木隱隱暗香,縈繞不散,挺舒心的。一時間想找個人作伴,便記起妹妹,特喚人去尋之,妹妹不會見怪吧?”
安墨離懶懶地直起了身子,清咳了幾聲,然,笑靨着道:“謝姐姐,”她望其伸來的臂膀,雖說是讓人心暖了些,但心中疑慮,防人之心不可無,今日她怎麼會請吾呢?若只是賞花,大可有其他人可陪,怕沒那麼簡單吧。
安墨離心裡估算着,而表面上仍是一副不明白的樣子,玉鼻嗅了嗅,一股清淡而又讓人舒心的香味撲鼻而來,用手扇來,享受着道:“沉香榭以沉香木的香味著稱,閒來無事到這兒一坐,便可扇去心煩意亂,也是好去處。姐姐今日來沉香榭,還能記掛着妹妹,妹妹又怎麼會覺得見怪呢?”
“雖說,妹妹初入深宮,有些事或許尚未明瞭,但姐姐相信,有些還是能看懂吧。”慕容晗緗一語道出,開門見山,欲試探,暗想:此人能爲吾所用否,若否,則須設計除之,若能,則留之。
安墨離聞其言中還有更深的意思,今日倒不想去猜測了,將深邃中的表情掩藏得完美,一副不明事理但又有些精明的目光,癡癡望着她,說道:“妹妹元年時剛過的殿試,之前做秀女,也不多時……姐姐這話中所說的‘事’是欲指何事?不妨……和妹妹說說吧。”
慕容晗緗見其單純聞香,便猜得一二,倒也不失聰慧,只是不知,那奉承有幾分真與假,撫弄自己額前秀髮,靈眸輕擡,脣角一弧彎月輕掛,泠音啓言:“想必妹妹也是聰明人,姐姐也不饒彎子。前陣納蘭與宇文兩大世家一事,可曾聞過?若答未聞,則妹妹這耳不靈敏,那呆在宮中,只怕將來這日子也不會好過!”她於心中淺笑,默語:吾倒要看看,你能否識時務、懂世道?
安墨離撫了撫秀髮,伸手往頭上固了固髮簪和髮髻,然後淡淡一笑,輕啓櫻脣,“姐姐說的是此事啊,如今這宮裡……”她附耳上前,生怕露了去,便小聲言,“這宮裡可有不少人有耳聞了。妹妹也早有耳聞,只是……這納蘭宇文是大世家,我們這些人,哪敢胡說……”裝作一副害怕的樣子,然頷首不語,心裡卻嘀咕着,你若不會想說,今日邀我到此,便是爲此事而來吧?面上是賞花,私底下,原來是看人笑話。
慕容晗緗淺笑,近前,在其耳畔低語寥寥數語,言簡意賅,暗自心悅,“而且,納蘭燁爲保全自己性命,將新婚妻子推在身前,擋去刀劍……此事,若姐姐信此爲真,妹妹可也是得此傳聞,嗯?”她說完回座,輕舉茶杯,小嚐一口,故意施壓,而不明說自己的目的,“知道怎麼做了吧?這年頭人言可畏哪……相信妹妹不會讓姐姐失望吧?深宮是非多,有些人才是真的惹不起。妹妹,可得當心了。”
安墨離聞言略驚,雖僅幾句話,便真正知道了她邀自己前來的目的,心下暗驚,也罷,固然只是一枚棋子,也要找對下棋的人,散播謠言?
“此乃真?天下真有如斯狠心的丈夫……既然是慕容姐姐拜託的,妹妹便盡全力,”安墨離撫了撫袖子,聲音略低,淺笑着說道,“呵,姐姐放心好了,固然妹妹只是新入宮闈的更衣,這‘攬人聽聞’也是有本事的。後宮人心險惡,妹妹早已領略到了。謝姐姐關心了。”
安墨離暗暗感慨,人心險惡,對沒錯,一切如此,後宮的謠言,比百姓間的厲害多了呢,何況,這牽連的,是當朝兩大家族,此事謹慎爲好,復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這謠言,姐姐給吾散播的期限是……”
慕容晗緗自顧飲口清茶,暗笑,在深宮真正安穩之人,又有幾個?本就是爭名奪利,不擇手段,也心知肚明,其已悟出她言外之意,神似笑非笑,實爲威逼。
“三天。辦得好嘛,安心享你的榮華,辦不到嘛……”慕容晗緗纖指驟然伸向身側,彈指間,折斷一花之莖,隨之將花瓣於掌中揉搓,散落於地,啓脣續語,“另,切記,若他人問及,今日與吾僅是賞花,別無其它。否則,若日後,宮中別有用心之人造謠,灝兒被妹妹撞倒,就別怪……”一語說開,落地有聲,後續的“吾不講情面”就不說出來了。
安墨離作乖巧狀,表面上似是“屈服”而心中,卻不知道在想什麼,福了福身,迴應道:“三天?足矣……”她應下這事,若是辦不到的後果自己也已知道了,一切隨天,如今,則是要買通那些下人什麼的了,且看如何將這齣戲演好吧,納蘭……呵呵,殊不知已經有危險了,月美人流產一事……
安墨離不禁想起了後宮傳聞,月若櫻在鳳凰樓流的產,所涉及的藥便出自樓蘭,而納蘭便是從樓蘭搬來,想來,月氏定會爲她的皇兒報仇。
“如今這‘花’真是愈來愈美了呢,妹妹,真是要坐等花謝了……”安墨離目望着她將花之莖折斷,將花瓣揉碎,那意味着弱者的下場。
安墨離一時地驚慌,爲了緩解下情緒,提起茶壺,將茶緩緩倒入茶杯內,詢問過身邊的侍女,“你們看到了吧?今日我與慕容貴人在此賞花敘舊,誰若是故作‘眼瞎’……”
這話一說,那些侍女都縮緊脖子,安墨離昂了昂首,然對那沉香木聞了下,讚了一聲:“倒是香。”她對自己默語:慕容貴人若造謠起來,我便是死路一條了。
深宮真是磨鍊心思的佳境,思此,慕容晗緗復又恢復笑容可掬,暗謀,意圖一手遮天,見其小小年紀,倒是特靈敏的,或許將來能成自己的幫手。
“呵呵,明白就好!若能勝此任,吾自不會虧待。三日後,至麗正殿一聚,自有賞賜,”慕容晗緗一語輕落,緩緩起身,喚來宮女,欲回麗正殿,由心歡愉,笑聲猶存,“來人,擺駕回宮!”
安墨離微微頷首,眉宇間一絲憂愁,默語:麗正殿?已是殿了……總有不祥的預感,對其福身行禮,同衆宮女曰:“恭送娘娘!”然而當她擡眸見一行侍女隨其之後,暗下問自己:不知吾何時也有這般待遇?
慕容晗緗眸間笑意不減,心情舒暢,期待那一天的到來,斜睨一眼,那毀落於地之殘花,不過是自己給她的暗示,朝霞依然明朗,似碧海藍天,飄浮着一個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