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吵都沒得吵。
彷彿無形之間,一堵牆在二人之間樹立得很高很高。或者說,這堵高牆就從未被拆掉過。
琅邪王心裡也有氣,各種雜事堆積,鬱結於心,懶得去哄騙她,賭氣上牀,二人背對背各自睡了。
天明時,琅邪王起牀,尚未穿戴整齊,一名太監急匆匆地進來,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琅邪王本在繫着早朝時候的腰帶,聽到這個消息,簡直如遭雷擊,失聲叫出來:“你說什麼?這可是真的?”
太監顫聲道:“是真的。陳家的老管家親自來稟報的……說昨夜子時,陳夫人房間裡忽然傳出慘叫之聲,侍女們進去看的時候,陳夫人已經斷氣了……”
就連跟出來的甘甜也驚呆了。
雪涵死了。
雪涵竟然也死了。
難道是夏原吉殺了她?
怎麼可能?
夏原吉怎麼可能派人殺掉雪涵?雪涵對他一直是那麼忠心耿耿,從來沒有改變過。甚至她少女般的羞澀心情,那種對夏原吉永遠不變的崇拜之情,豈會死掉?
琅邪王連早朝也顧不得了:“馬上傳令下去,將早朝推遲到午朝,朕要去陳將軍府邸看看……備馬……”
甘甜急忙道:“我也去。”
琅邪王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甘甜當他默認了,倉促跟去。
皇帝和皇后二人上馬,一起往陳玄虎的宅邸趕去。
陳玄虎早年追隨琅邪王起兵,是開國功臣之一,封侯拜相,欽賜的府邸很大很氣派,這裡位於城東,也是重臣雲集之地。
琅邪王一行人策馬飛奔,來到陳府的時候,老遠就覺得氣氛壓抑得讓人受不了。諾大的陳府,上上下下一片肅穆,傭僕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來去,小孩子們都躲藏起來,一看到陌生人,無不心驚膽顫……
老管家喘着粗氣開道,皇帝皇后身後,是一支強大的御林軍。
在外人看來,還以爲是去捉拿陳玄虎的,誰知道陛下是去探望死者的??
雪涵住在陳府最豪華的一棟院子裡,她身上覆蓋着白布,可以看出來,腹部已經微微隆起。雪涵也懷孕了。
甘甜心底一沉,想起上一次見到雪涵的時候,她才服藥自己墮胎打掉了陳玄虎的孩子。那時候,雪涵發誓,這一輩子都不會爲陳玄虎生孩子。但是,女人的命運,畢竟由不得自己掌控,她現在又懷孕了。
也死了。
她的貼身侍女眼睛都哭腫了,老管家也在一邊絮絮叨叨:“將軍最是寵愛夫人……唉,將軍出征之前,一再叮囑我們要好好照顧夫人,決不能讓夫人有任何閃失……現在,我們可怎麼向將軍交代啊……”
“將軍對夫人那麼好……聽得夫人懷孕了,他很高興,臨走之前,還爲夫人請了幾個大夫伺候着……又給夫人準備了許多珠寶首飾,連小少爺的房間,將軍都提前準備好了……”
…………
從雪涵屋子的陳設來看,那絕對是極受尊崇的女人才會有的享受,從衣服到首飾,一直都是一等一的。
陳玄虎寵愛她,從來不曾改變過。
如今,他在前線血戰,後方妻兒卻死於非命,這叫他情何以堪????
老管家也老淚縱橫:“將軍若是接到消息,不知會悲哀成什麼樣子……唉,怎麼辦呀……”
大夫,仵作,統統都來了。
琅邪王沉聲道:“你們仔細檢查陳夫人的死因,任何最微小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回陛下……陳夫人應該是誤服了墮胎藥,出血過多,導致死亡……”
甘甜心裡一沉。
誤服墮胎藥?
她不敢再看下去了,白色的被單下面,雪涵昔日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色再也沒有絲毫的人氣,死灰死灰的。昔日的容光,再也看不見了……
她的手死死抓住牀單,顯然在臨死之前,不知經歷過怎樣可怕的疼痛,以至於牀上紅了一大片,手指甲將紅木的牀頭都刻下了細細的痕跡……
不是拼死掙扎,一個女人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她別過臉去,不敢再看。
這個女人不是他殺。
她是自殺的。
她因爲要墮胎,所以自殺了。
這是陳府上下人等的意見。可是,一個拼死自殺的人,死狀怎會這麼慘???難道真的是自殺???甘甜不相信,她完全不相信。
雪涵也許會墮胎,但是她已經受過一次苦,知道那種不可避免的疼痛,和要人性命的苦楚,她還會這麼傻???跟夏原吉也分開這麼多年了,她要自殺早就死了,何必等到現在??
可能嗎??
顯然,琅邪王也是不相信的。
琅邪王的聲音卻充滿了憤怒和質疑:“是誰給陳夫人的墮胎藥?到底是誰?她爲什麼會服下這種藥劑?”
所有相關的人員都被抓來,負責端藥的、煎藥的,開藥的……一股腦兒地被集中起來,全部跪在地上,生怕一個字一句話說錯了,都會被當成內奸,馬上被處死。
“回陛下,這服藥不是大夫開的……是夫人自己寫的單子……小人在陳府行醫十年了,許多藥單都是小人開的,但小人從未開過這種藥方。而且,夫人因爲上一次流產,身子消耗很大,所以將軍特意吩咐過上下人等,要注意夫人的身子,避免再一次流產。所以,一般來說,夫人所服用的藥物,小人都會檢查一下。但是這一次,夫人並未經過府邸任何大夫之手……”
“是奴婢交給廚房讓人熬製的……”
“熬好後是奴婢端進去的……”
“夫人只喝了一口……剩下的這一半碗藥還在這裡……”
……
這幾句話是幾個人說出來的,每一個人都能交代清楚自己的來龍去脈。
那一碗藥就放在桌子上,琅邪王親自端了仔細地查看。
從宮廷帶出來的御醫仔細檢查了藥碗,稟報:“裡面有大量的藏紅花……”
藏紅花活血化瘀,孕婦服用了,的確是墮胎之藥。
琅邪王完全不能理解,這個雪涵,爲什麼會墮胎到把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她自己寫了這麼大劑量的藏紅花單子?這可能麼??
當甘甜聽到這裡時,也頓時疑竇叢生,這麼大劑量的藏紅花葯劑,雪涵真可謂是故意找死。雪涵就算不願意爲陳玄虎生孩子,但是,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死,她對夏原吉可是還抱着極其強大的幻想,而且,上一次她隱約記得雪涵墮胎的時候,曾經提起過用的藥,那是一種相對安全的藥劑,根本沒有添加藏紅花。這一次,雪涵爲什麼會捨棄了安全的藥物而選擇自己開什麼藏紅花??
她又不是醫生,從來沒有聽說她善於岐黃之術。
琅邪王忽然道:“把陳夫人寫的單子拿上來。”
四周很安靜,沒人吭聲。
陳夫人寫的單子在哪裡??
琅邪王提高了聲音,看着雪涵的貼身侍女小金,“你不是說夫人的單子是寫給你拿去抓藥的嗎?單子在哪裡?”
小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單子給大夫了……”
“大夫呢?”
無人回答。
大夫不見了。
“陛下饒命……開藥的不是小人……小人只是按照小金姑娘拿回來的藥煎熬的……”
“小金,你把夫人的藥單背下來聽聽……”
“回陛下……奴婢……奴婢不識字……”
她不識字??小金竟然不識字???很快,老管家便證實了,小金的確不識字,她是在陳府長大的丫頭,一家三代都在陳府服務,她自從出生後,幾乎從不曾離開過陳府,雪涵嫁進來了,她就被陳玄虎派去伺候雪涵。
單子在這裡失去了方向,琅邪王更加肯定,雪涵的單子肯定最初並不是這麼寫的,應該是有人篡改了她的藥方,給她下了致命的一劑才導致了她的慘死。
“來人,把這幾個人統統關押起來,事實不明之前,一個都不許離開。”
“陛下恕罪……”
“陛下饒命……”
“陛下饒命啊……我們是無辜的……我們是無辜的……”
……
陳府一片愁雲慘霧,琅邪王等人呆不下去,只好離去。
一路上,甘甜始終很沉默。
她的心思飄飄忽忽的,不知道遊弋到了何處。難道真是夏原吉下的殺手?
“肯定是夏原吉這廝派人乾的,一定是。”
她聽得琅邪王怒吼,茫然地問一句:“你怎麼肯定?”
“陳玄虎在北疆改變了作戰方案,打得他落花流水。夏原吉爲了打擊他,讓他分心,知道他寵愛雪涵,所以在這時候殺死雪涵,讓陳玄虎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