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王爺,我一定盡力而爲。”
恆文帝出門,又回頭看她一眼:“甘王妃,你今日的衣服很漂亮。嫁給琅邪王,實在是可惜了。你記住,你在這裡,是安全而乾淨的!”
這時候,她忽然一陣臉紅。
心底卻驟然輕鬆了。
因爲,自始至終,恆文帝半點也沒曾注意到她的“搔首弄姿”,直到此時,纔來了這麼一句稱讚。
她平息凝神,很嚴肅地行禮:“多謝陛下誇獎。”
恆文帝一笑了之,腳步已經在宮門之外。
甘甜慢慢把身上這件綠色的衫子脫下來,隨手,也將小藥瓶扔到了一邊。
看來,是完全用不着了。
恆文帝,壓根就沒想過要在女人身上發泄他對琅邪王的不滿。
人生,真是太奇怪了。
剛剛之前,她還覺得恆文帝,無非是和夏原吉,琅邪王等人一樣,成王敗寇,一肚子壞水卻裝得道貌岸然。
有時候,作惡純粹是爲了炫耀自己有作惡的能力,威脅他人的本領。
現在才知道,有權力的時候,能忍住不作惡,其實比炫耀作惡的能力,更加不容易。
這是一場很難分清楚是非對錯的戰爭——沒有誰是正義的,也沒有誰是邪惡的。
只有誰是有勢力的。
最後,誰勝利了,誰就會代表正義,歷史自然會把失敗者歸罪爲邪惡和亂臣賊子。
這場江山社稷之爭,誰是誰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誰能取得勝利。
就連甘甜也逐漸明白,恆文帝的失敗,在所難免。
她心底,竟然微微的對他有些同情。
可是,這氾濫的同情很快被遏制了——還是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
自己能活着,哪怕琅邪王被砍成肉醬也無關緊要。
甘甜挑燈夜戰。
寫的當然都是琅邪王的罪狀。
她嚴格地遵守日內瓦公約對待戰俘的要求——堅持三天節操就可以了。自己現在已經堅持了好多個三天了,可以投降了。
只要能免除皮肉之苦,投降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總不至於,爲了琅邪王和夏原吉的江山,一定要堅貞不屈吧??
她不想捱打,更不希望受到任何的懲罰。
她仔細地寫,把琅邪王的罪證一條一條地寫出來。
很仔細,比如王府的建築嚴重超標,早有野心;
比如琅邪王時常自比李世民,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比如琅邪王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尤其謀求和軍中將領的交往……
再比如,琅邪王作風還不怎麼正派,經常******之類的……
貪污犯必然是大淫魔。
這是我國政治的規律。
君不見,但凡被雙規的官員,每一個成功的貪污犯背後都有一串長長的***名單……
當然,她沒寫夏原吉,更沒寫琅邪王和自己的那場政治聯姻——寫了這個,雖然會造成很轟動的效果,但是,自己可就沒完沒了了。
長了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楚那種關係,而且,還可能作爲同謀被一併處決——真是感謝cctv,感謝琅邪王對自己的薄情寡義!
只選一點可以的,過得去的,容易被人理解的、足以讓新帝覺得琅邪王罪當伏誅,不可饒恕……只要有這些罪名就行了。
她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
可惜,新帝竟然沒有來。
連續幾天都沒露面。
那時候,新帝已經焦頭爛額了,戰局的情勢,超越了他的想象。
戰火一起,琅邪王率領他王府裡的八百侍衛起兵。按照朝廷的策略,是直接派人去薊州城剿滅。
可是,琅邪王揭竿而起的當日,就開始了游擊戰,他離開了自己的老巢,率領這八百侍衛跑路了,只留下一個最精細的秦舞陽值守。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琅邪王在設計殺掉了新帝派去的市長,公安局長,稅務局長之後,薊州城立即出現了一隊僱傭軍——
這羣人,全是彪悍的匈奴騎兵。
這時候,朝廷才明白,琅邪王鎮守薊州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在養敵玩寇。這也不是新鮮事情了,許多派出去剿匪的官員,爲了政績,爲了欺騙朝廷的薪餉,經常放任一些土匪存活,這樣,他們纔有一直可以剿滅的目標。
如果土匪都滅完了,他們以後吃什麼?
所以,歷朝歷代的土匪,才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他們的存在,才能讓許多官員致富。
沒有黑社會,就不會有公安局長,對吧?
琅邪王熟悉中國一切的權術和伎倆,所以,在他擊敗的匈奴騎兵裡,早已豢養了這麼一批職業僱傭軍,此時山呼海嘯,席捲而來,朝廷的軍隊在半路上就被阻截,根本無法靠近薊州城一步。
戰爭在這裡膠着之時,琅邪王卻無影無蹤。
半個月之後,忽然傳出消息,他已經到了陝甘寧一帶,在這裡,他的心腹陳玄虎等人,一呼百應,公開跟隨琅邪王。
新帝對陳玄虎等雖然早有防備,可是,畢竟鞭長莫及,一時間,琅邪王聲勢驚人,不但大張旗鼓,還發布了詔書。
第一次發佈的詔書,是以“清君側”的旗號。
他當然不會認爲自己是謀逆,反而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打扮起來,以朝廷出了奸臣爲由,上書恆文帝,要他誅滅奸細齊秦、黃態、方惜之等人……
在詔書裡,琅邪王自稱“父皇母后嫡親骨肉,國家至親……”
一切,都沒有任何新意。
自古以來的野心家皆是如此。
唐太宗,朱棣,雍正等人的故事,又重複一個版本而已……
很快,琅邪王又發佈了第二道詔書。
這道詔書就很有點了不起了。
琅邪王在詔書裡痛哭流涕,申討當今天子,荒淫無度,將他的愛妃甘王妃扣爲人質,百般凌辱,最後,迫害致死……
這份詔書廣爲流傳,幾乎很快大江南北都知道了。
琅邪王起兵,爲的不是造反——而是爲了報仇!
爲他的愛妃報仇!
爲戴了綠帽子而報仇。
據路邊八卦社消息報道,恆文帝採用極其卑鄙的手段,把甘王妃騙去京城,然後,見色起義,威逼利誘……剩餘五萬字ooxx內容,大家自行想象……
於是,輿論沸騰起來。
幾千年來,國人看重倫理道德更甚於法律原則,一聽說恆文帝居然霸佔兄弟的妻子,而且威逼之死,這可了不得了。
這是商紂王才幹的醜事呀。
你一個皇帝,要什麼美女就有什麼美女,你幹嘛非要去覬覦自己的兄弟媳婦?
你覬覦自己的弟媳婦也就罷了,可爲何把人也給害死了。
難怪人家琅邪王會反你。
人家容易麼?
詔書一出,天下震動。
反正是宮闈禁事,外面的愚民又不知情,聽風就是雨,道聽途說,添油加醋,很快,恆文帝就變成了亙古未有之大***。
如此昏君,不誅他誅誰?
而且,這種江山之爭,又不是異族侵略,沒有上升到同仇敵愾的高度,老百姓都抱着看鬧熱的態度,管你朱家還是王家,管你大哥還是小弟,誰做皇帝都不要緊。
要緊的是能有人給一口飯吃。
只要能吃飽飯,做誰的順民都沒關係。
恆文帝此時佔據天下十之八九的優勢兵馬,全部的賦稅財政,在絕對勢力的對比上,當然處於絕對的優勢,可是,卻倍感掣肘,處境尷尬。
他實在想不到,琅邪王會來這一招——就說甘甜受辱也就罷了,可爲什麼非要堅稱她死了???
這個謊言,難道不是很容易被戳破?
誰也不知道琅邪王,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尤其,某一日,趕集早起的人們忽然發現,京城的大街小巷裡貼滿了宣傳單——爲甘王妃報仇!
爲甘王妃報仇!
……
京城震盪。
恆文帝立即召集他的文臣武將們商議對策。
甘甜對這一切,還一無所知。
那時候,她一心在構思琅邪王的罪狀,如何寫得合情合理,又點到即止,反正決不能把自己牽連進去。
小命要緊啊。
這份罪狀都修改了十幾次了,盡善盡美了,恆文帝終於來了。
他手裡帶了一份真正的罪狀,攤開在甘甜面前。
甘甜立即接過,仔細地全部看完。
許久許久,張大嘴巴,驚愕得回不過神來。
琅邪王這廝,真是夠毒。
他竟然想出了這麼一個下三濫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