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對他的勸說罕有成功的時候,影響力太小了,比如他殺方惜之,殺鐵大將軍的時候……他始終是皇帝,女人沒有真正說話的餘地和影響力。當他對待別人的時候如此;當他施加影響力在她身上的時候,同樣如此。根本就沒有她發表自己真正看法的餘地和必要。他不給這個機會。
她只是懶洋洋地躺着,淡淡地道:“琅邪王,你無非是怕我透露任何消息給夏原吉罷了。你放心,我今日起,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直到你們決鬥完畢,告訴我一下結果,讓我看看熱鬧就可以了……”
“你記住你的話,決不許再踏出乾清宮半步。”
現在是花園也不讓她出去了。
一座金貴而妖嬈的籠子,她被鎖在裡面。
“如果朱達再放你出去,我就殺了朱達。”
這不是威脅,是事實。
琅邪王範不着去恐嚇別人。
她一聳肩:“無所謂,你想要殺掉任何人我都不在意。”
他盯着她,夜色裡,看不透她的真心假意。她不關心身邊的人,宮女也罷,太監也罷,侍衛也罷,其他妃嬪也罷……她不拉幫結派,也不刻意培養親信,不打擊誰,也不拉攏誰。從來沒有寵幸過任何下人,也從不對她們的一切錯誤提出懲罰。所以,在皇宮裡都是敵人,沒有朋友;所以,妃嬪們沒有一個真心跟她交好——雖然宮廷里根本就沒有真心這種東西,但是,表面上的交好,她都沒有。
她什麼都無所謂。
彷彿這一生的目標,都只剩下了躺在乾清宮的牀上,吃吃喝喝睡睡。比一隻豬更加不如。
她只是倦倦地躺下去。
琅邪王試圖再跟她講話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發出熟睡的聲音。那是真的睡着了,絕非是在裝模作樣。琅邪王不停地搖頭,這個女人!!她還真的熟悉了這種豬一般的幸福生活,吃了睡,睡了吃,此外,天大的事情也不放在眼底。
他心底竟然一陣惻然。
是真不在乎還是說不值得在乎?
他慢慢地走到她身邊,上牀,伸出手,輕輕地擁抱她。記憶中,不知道多久沒有擁抱過她了。兩個月?三個月??從查出懷孕的第一天起??他再也不曾擁抱她,也不敢。
他貼着她的耳朵說話,呼吸灼熱而溫柔:“甘甜,我今晚陪陪你……好不好?”
她已經睡着了,不答。
能吃能睡的人是福氣,錢能買來牀但是買不來睡眠。就如他琅邪王,怎麼樣的吃吃喝喝,鶯歌燕舞,但是,他休想安安穩穩的睡一覺;無論是御書房還是其他妃嬪的牀上,無論是舊愛還是新歡,無論是風韻的愛妃還是絕色的***,除了一夕的歡愉,他根本就無法睡着。
今晚,他尤其睡不着。
黑暗中,眼珠子裡滲透出一絲一絲的血絲。
唯一的安慰是大手不停地撫摸過那已經微微凸起的肚子。她的肚子和腰肢,慢慢地鏈接爲一體,再也看不出昔日的曲玲瓏了。也因此,更加的溫暖,厚實。此生,他並無這樣的經歷,所以,如何表達那種欣喜若狂還真是一件費力氣的事情。
等甘甜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是空蕩蕩的。
那時候,半夜三更。
琅邪王不見了。他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陪伴她一晚上——身邊躺着一個男人和沒有一個男人,那是大不相同的事情。
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悵然若失。
直到天亮,再也沒法入睡。早上起牀的時候,宮女報道,說陛下昨夜去了段貴妃之處。當然,寵幸的並不是段貴妃,而是她爲陛下尋來的兩名***。
他如此賞賜她——甘甜想起來就想哈哈大笑。現在,她已經慢慢知道,也許日後自己要想獲得寵愛,也必須走這一段捷徑:對丈夫實施性賄賂。
多大的諷刺。
哈哈哈,女人,何苦跟女人爲難呢?其實,一直都是男人在爲難我們。
那一具狐狸的屍體被吊在樹梢上。
六宮震動,奔走相告,說抓住了狐狸精——這隻狐狸精被現行了,已經被打死了。從此,皇宮裡再也沒有妖魔鬼怪了。
衆人天天想起那些殘餘的狐狸毛,狐狸足跡,狐狸精的傳說……但是,誰也不曾親眼見到狐狸。現在好了,狐狸精被揪出來了,掛在樹上,上面還撒了茅山道士的鎮妖狗血,以示精魅永世不得翻身。
按照宮廷的諭令,便是狐狸精已經死了。
可是,大家都有一個疑問,到底誰纔是狐狸精呢?在人們的常識裡,那應該是一個女人變換出來的,但是,宮廷裡到底哪個女人死了卻不得而知。皇后?別的人?無人知道,上諭也沒有提起,大家都處於猜測的狀態。
現在,道具完全是不合格嘛,至少,必須有一個女人失蹤,或者病逝……既然什麼都沒有,幹嘛就一定會有平安無事的一天呢???
大家腹誹,當然不敢去質問琅邪大帝。
說也奇怪,自從這狐狸精的屍體懸掛上去之後,皇宮就清淨了,再也沒有狐狸毛,狐狸足跡,也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了。一時間,變得安逸祥和,井井有條,一如皇宮該有的樣子。
難道狐狸精風波真的已經過去了?
段雪梅卻不如是想,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緊張。
懸掛着的是狐狸,而不是狐狸精。一字之差,謬以千里,她緊張得出奇,彷彿在自己的加冕大禮上會出現許多意想不到的災難。
宮女們一次次的探測消息傳來:都是有關當日皇后忽然暈倒,不知是被狐狸精殺死還是她殺死了狐狸精,或者她爲何會忽然暈倒……種種跡象就像解不開的謎團。
宮女小聲地回報:“陛下當日的確去了乾清宮,但是,他很快就離開了……他說狐狸精的魂魄已經散了,所以,一整夜,他都是和貴妃娘娘您一起度過的……”
段雪梅恍恍惚惚,但覺一切都不真實。的確,那天晚上,琅邪大帝是來到了她的身邊,還包括新近得寵的兩名***,那天晚上,陛下的精神異常亢奮,喝酒聊天,欣賞歌舞,鬧得快到天明纔去就寢,連早朝也沒去上。
但是,她爲何還是惴惴不安的充滿狐疑??
彷彿心中有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一些事情就要發生,她卻無能爲力到了極點。
“你們難道一點也打探不出乾清宮的消息?”
她的語氣已經充滿了責備。
宮女們更是惶恐:“回娘娘,奴婢們用盡了一切手段,可是,乾清宮戒備森嚴,皇后不敢踏出門半步,不但如此,侍女們也都不敢出來,太監買菜都要經過極其嚴厲的審覈,別說交換消息了,他們連多看一眼別的宮殿的人都不敢……”
段雪梅頹然倒在斜榻之上,對於這個不可捉摸的琅邪大帝,第一次滋生了極其嚴重的戒心和恐懼之感——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他到底是要幹什麼???天威莫測,哪怕是躺在同一張牀上的得寵女人,也看不透一個男人的心思。
真是太可怕了。
她卻不敢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退卻,只坐起身子,振作了一下精神。
“你們不必再去乾清宮打探消息了,去找張太醫……”
張太醫是和她關係最爲密切的一個大夫,當年曾經爲她的父親診治,兩家的私交十分篤厚。而且,張太醫也曾經出入乾清宮,如果找到這個人,就可以多多少少明白深宮的一些內幕。
她慢慢地明白,事情的一切,也許都和那個神秘的皇后有關。她躺在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裡,到底是死是活,到底是一個佈局還是一個陰謀?這一切,她太急切地想要解開了。
侍女們出去,到傍晚纔回來。
段雪梅一看她們的臉色,心就沉下去了。果然,侍女們帶來的是一個根本就算不上消息的消息。
“娘娘,奴婢們無用,始終打探不到消息。據說,所有曾經出入乾清宮的御醫都集中到了御醫館,這段時間,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出,更不要說和外面通消息了。”
段雪梅大驚失色。
竟然連御醫們也被軟禁了。
這是意欲何爲?
“聽說陛下狐疑他們和狐狸精事件有關……”
段雪梅的臉色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御醫和狐狸精事件有關?也是皇后娘娘所指使?甘甜,她哪有那麼大的本事??難道琅邪王真的會這麼荒唐的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