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柔聲細語,嬌嗲無比。
時而又低眉順目,手足無措,比一隻小兔子更加的膽怯和懦弱。
他甚至根本不敢想象,到底哪一面纔是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好包括新帝所說的“我在哪裡見過你”——
這也是他想說的。
當初第一面的時候,他想起來,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
只是隨後,因爲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惡——他搜遍腦子,過濾了一萬次,確信絕對不會認識這麼可惡的一個女人,那種狐疑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如今,死灰復燃。
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
可是,那一身袍袖之下,的的確確看不出任何的熟悉姿態。
琅邪王自問從未得過老年癡呆症,不可能記憶衰退到這樣的地步,而且,這種女人,你見了一次,不可能沒有絲毫的印象。
就在琅邪王死死地看她的時候,卻見她根本不理他,一揮手叫了一名侍女,吩咐了幾句。
侍女出門,進來的時候,手裡提一壺熱水進來,放在桌上。
甘甜拿了杯子。
琅邪王阻止她:“要喝水?叫侍女們倒好了。”
她隨口:“不,我喜歡自己泡茶喝。”又看侍女,讓她們都下去。
琅邪王不做聲了,看着她把茶葉拿出來,翻轉,滾燙的水下去,如此反覆。
屋子裡,便有了茶葉的味道。
“甘甜,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
他輕描淡寫,不以爲然。
她端着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擡起頭,笑靨如花:“怎麼?王爺也覺得我面熟了?”
他還是漫不經意的:“的確,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也有皇帝所說的那種感覺,就像之前就見過你似的。”
甘甜悠悠然地把第一道茶水過濾,手心翻轉,精緻的茶杯放在桌上備用,這才笑道:“賈寶玉見林黛玉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
“賈寶玉是誰?”
“是江湖上一個把妹的高手!所以,許多男人都學會了他那句話,想追女孩子的時候,就這麼說。”
琅邪王真真是哭笑不得。
“甘甜,你認爲新帝是想追你?”
她微微咬着下脣:“難說哦!”
“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自戀到這等地步!以爲每一個見了你的男人都會失魂落魄?”
“這也不好說。各花入各眼,說不定,新帝就覺得我超級漂亮呢?也沒準兒,他見我一面就會得相思病呢!”
琅邪王哈哈大笑起來。
他敢肯定,如果新帝聽了這話,得買一塊豆腐去撞一下。
不知怎地,他覺得心情忽然輕鬆下來。
哪怕是片刻的浮生半日閒,也是好的。
“甘甜,你今日何故如此?你知不知道?這樣會令傅貴妃非常難堪,以後,她也絕不會輕易幫襯你這個外甥女……”
“王爺,你認爲我應該給她長臉?”
“當然!你本來可以做到落落大方,不拘小節。那樣,傅貴妃肯定會對你另眼相看。”
她悠然自得:“反正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幫不幫襯我都無關緊要。如果她真要幫襯我,那反倒不好了。”
“爲什麼?”
她不答,這時候,茶水已經好了。
揭開蓋子,茶香四溢。
“王爺,先請喝茶。”
她將清茶遞過去,姿勢是無比標準的“舉案齊眉”,賢妻風範一覽無餘。
琅邪王接過茶,喝了一口。
他的動作也很自然,就像真的是一個丈夫摸樣。
“今日之後,大家都知道王爺你的愛寵是誰了。日後若有什麼不測發生,至少,新帝不會考慮拿我做人質。”
琅邪王被她眼底那一抹***裸的狡詐逗得笑起來。
他沒有兒子,按照慣例,如果要扣押人質的話,必當扣押他最重要的女子——如果他自己都不在意死活的女人,別人扣押了又有什麼價值?
“王爺,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真心喜愛雪梅,那就要保護好她的安全,別讓她有任何的意外。”
琅邪王死死盯着她,“那你需不需要保護?”
“哈,這就不勞王爺費心了。”
她的眼神十分自然:“有朝一日,當王爺覺得我成爲絆腳石的時候,會巴不得有人把我綁去並且撕票呢。”
“!!!”
甘甜若無其事:“也許,我不該提醒你。真要有那麼一日,你把那紅寶石戒指嫁禍給我,讓我替你心愛的女人做替死鬼就不好了。”
琅邪王的目光落在她咬得鮮紅的脣上。
也許是熱茶下去,紅脣更是鮮豔如花。就像這個人,忽然之間,變得那麼熱烈,那麼奔放,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強烈的生命力,就像百折不彎的一顆雜草。
琅邪王是軍人,但在軍人身上,也從未見過如此強悍的生命力!
他正要說什麼,看到門口有人進來,猶豫着,正是段雪梅。
“王爺,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早點歇息吧。”
畢竟是女人。
骨子裡的妒忌心是去不掉的。
她見琅邪王和王妃說話說這麼久,耐不住了。心裡酸妒得厲害,莫不是這個王妃又有什麼手段要用出來?
她已經下定決心,趁着王爺的態度如此,就把做不成正室王妃的委屈徹底撈回來——至少,要徹徹底底霸佔住琅邪王的獨寵。
至於甘甜!讓她靠邊去。
甘甜果然自動地靠邊站了。
因爲段雪梅的目光,不光只是囂張,而且還有小心翼翼的恐懼——新妃不受寵是最可怕的事情。而女人一嫁人,天地就是丈夫爲大了。他如果不寵愛她,這一生,將是何其悲慘?
她站起來,彬彬有禮:“王爺,你是該去休息了。也免得妹妹久等。”
琅邪王眉毛一揚,嘴邊一絲玩味。
這兩個女人,一個在爭自己,一個在讓自己。
真是好玩,不是嗎?
他看到甘甜的臉,這時候,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一種平淡的面容,但是,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
又跟他第一次在談判桌上見到她的時候那樣了,冷冰冰的,高不可攀。
就像剛剛舉案齊眉的端茶倒水,只是一種假象。
琅邪王忽然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這時候,段雪梅已經拉了他的手,二人出去了。
琅邪王第二日一大早就率領家眷們上路了。
行出兩百餘里,衆人停下。
周向海策馬趕來,滿頭大汗:“王爺,發現有行蹤不明之人在跟蹤我們。”
“有多少人馬?”
“對方行動奇快,不知道底細。”
琅邪王看了看他的智囊團,秦舞陽等點了點頭。
一路上,大家都在防備這樣的情況,如今,還是出現了。
琅邪王沉聲道:“只留20名精兵,其他人等護送兩位王妃和行李先行上路。”
琅邪王隨行帶了三百多人馬,押送一些財物。也因此,很是招搖,也說不定是遇到了江湖勢力。
這些財務,全是離京之前,新帝才賞賜的,當時沒法處理,只好帶着上路,而且在天子腳下,琅邪王不敢擺譜,一切行動都是極其低調而小心的。
如今,不遭到土匪打劫的覬覦纔怪。
衆人尋思,真要被盯上了,隨行中又有女人,還真是不好辦。
當務之急,是儘快脫身。
段雪梅策馬在前,本來,她也是將門虎女,但畢竟是千金小姐,花架子多,實幹的少,而且這些日子備受寵愛——女人一旦被嬌寵,性子就會變得嬌寵。
加上她年齡小,長年累月在段家的豪華世家裡生存,不知世間險惡,也根本不曾經歷過什麼大事情。
她驚惶不安:“王爺,發生了什麼事情?”
琅邪王寵溺一笑:“沒事,不過我們要耽誤一點時間,所以讓你和甘王妃先回去。”
“不,王爺,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她十分堅決,勇敢的少女,關鍵時刻,寧願和情人一起死,而絕不願意獨自逃生。
這情景,這場面,的確是相當感人。
“你聽話,如果留下來會有危險。”
“如果有危險,我更要和你在一起……”
琅邪王的聲音十分冷酷,一點也沒有商量的餘地:“不許耽誤,馬上行動!”
段雪梅眼看就要珠淚泣下了,卻不敢違逆。
甘甜策馬過來,笑道:“妹妹和王爺就不要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了,不過是分開行路而已,這樣速度比較快一點兒。人和財物本來就該是分開走,王爺本領大,爲我們掠陣押後,兵分兩路,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妹妹,你就不要再哭了,等回到封地,有的是時間恩愛……走吧,別磨蹭了,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