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好……”
“給你。”
她的手伸出來,又揹回去,像個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的。
“素女,這是我送你的禮物。送你。”
她這次是聽懂了,急急忙忙地就伸手去拿。
“別急,素女,來,我給你戴上……”
他拿過她的小手,十分耐心地給她戴在無名指上。
還來不及欣賞,素女已經把戒指取下來,反反覆覆地看,又拿手去掰那顆紅豔豔的寶石,“花……這是什麼花?”
她驚訝,這天下竟然有如此堅硬的花朵?
一個勁地掰啊掰啊,卻怎麼都弄不下來。
“花……花……好奇怪的花……”
琅邪王又被逗得笑起來:“素女……你真傻呀……呵呵,真傻……這不是花,是寶石……寶石,知道麼?”
“什麼是寶石?”
“寶石嘛……”
琅邪王解釋起來,倒很是費勁。
尋常人都明白的,說起來卻很是犯難。人生之事,莫過於此……
“以後,你會有許許多多寶石……”
素女也不管是花還是寶石,但覺得漂亮逼人,反反覆覆地舉起自己的手指看個不停,一張臉笑得比鮮花更加燦爛。
接下來的幾日,琅邪王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如神仙一般。
素女其實並不怎麼說話,但是,她滿臉的笑容幾乎從沒離開過:美味的佳餚,精緻的衣服,行邸裡寬大的花園,各種各樣的玩意……每一種她都覺得無比的好奇。
每一種,也覺得新鮮。
是她生命中從未體驗過的。
她對這一切充滿了興趣,嘴裡並無誇張的讚歎,但眼神明白,能準確無誤地表達出來……
因這無知少女的好奇,琅邪王前所未有的輕鬆。
又覺得舒適,彷彿心靈一夜之間變得無比的闊大,高高在上——在她眼裡,他是她的一切。他比太陽公公更加重要。
他竟然也覺得自己如此重要,男性的自信情懷極度地開始膨脹。
這一日,他耐心教她騎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殿下駕到……”
“殿下駕到……”
這聲音不是一個,而是從大門裡傳來,經過廊廡,經過客廳,一層一層,幽幽地,拖得老長老長:“殿下駕到……”
琅邪王臉上的笑容完全隱匿了,但拉着素女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太子已經進了正殿。
琅邪王大步迎出去,素女跟在他身邊。她換了嶄新的衣服,神情很端莊,不說話的時候,就如一個正常的女人,一點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
只皇太子覺得不對勁,因爲之前,他罕有看到琅邪王會這樣和一個女子並肩攜手。
這是他的新寵?
他的目光落在素女身上,更是驚奇,這女人平平之姿,何德何能受到這樣的寵愛?
但是,他很快移開了目光,語氣親熱到了極點:“皇弟,你近日過得可是神仙一般快活?”
琅邪王上前一步,行大禮:“太子哥哥大駕光臨,臣弟迎接不周,恕罪恕罪。”
皇太子親熱地一把將他挽起:“孤家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哈哈,你我兄弟,就不必客氣了。”
素女站在一邊,也不行禮,驚奇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皇太子再一次向她看去,但見她的目光靈動之極,但並非尋常少女的那種靈動,就如一隻小動物走入了人類的世界,探頭探腦的,令他忽然奇怪地想到松鼠。
松鼠採摘了松果,抱着,得意洋洋,又生怕別的小動物來搶,於是,就挖一個洞,把這些松果都悄悄地埋藏起來。
埋得久了,自己也找不到了。
松鼠常常犯這樣的錯誤,但是,從來不糾正。
那是它們的生物基因裡特有的遺傳。
“哈哈哈,皇弟,你可喜歡孤家替你準備的這座宅子?”””
他環顧四周,自顧地自誇:“綠樹成蔭,遮天蔽日,真是個漂亮的地方,不錯,不錯……”
“臣弟非常喜歡,在這裡也住得非常愉快。”
“那就好,孤還生怕不合你意。”
他一邊說話一邊挽起琅邪王的手就往裡走。也許是長期養尊處優的皇太子生涯,他不像琅邪王那般雄壯魁梧,他身材頎長,形如白面書生,一邊走,一邊看兩岸的雜花生樹,雕樑畫棟。
琅邪王故意退後半步,側身,表示不敢和太子哥哥並立,太子似渾然不覺,依舊談笑風生。
素女也不知道閃避,走幾步,又拉住他的手。琅邪王想了想,沒有甩開她。
兄弟二人進了內室,裡面陳設着幾把寬大的梨花木椅子。皇太子朗聲道:“你我兄弟就不必拘禮了,都坐吧。”
“多謝皇兄。”
皇太子上坐,琅邪王西向座,旁邊還多一張椅子,但皇太子絕對沒有發話讓素女也可以坐下。他以爲,那無非是琅邪王的姬妾,來端茶倒水的。
他轉念,正要說什麼,卻驚奇地睜大眼睛,因爲他看到素女很自然地坐到了琅邪王身邊——注意,是身邊,而不是旁邊的椅子。
她就那麼挨着他坐在同一張椅子上,身子挨着他的身子,也不顧什麼規矩,嘻嘻哈哈的:“暖和……好舒服……”
椅子雖然寬大,可坐了兩個人也只能擠成一團。但是,他們又絕不顯得擁擠,就像一個連體的嬰兒,坐得那麼自然,彷彿素日就這樣慣了的。
尤其,當看到她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時,太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他知道這一枚戒指是什麼意思。
何以琅邪王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這個女孩子?
他再一次好奇地打量坐在一起的二人,這一次已經斷定,自己並未看花眼。
素女也就罷了,可琅邪王?
雖然從小開始,琅邪王就被宮女太監們稱爲平易近人,長大後在軍營裡廝混更是不拘小節,可是這樣不分尊卑地和一個女人擠在一起,再是寵愛也出人意外。
琅邪王卻不以爲意,好像早已習慣了似的,拍拍她的肩頭,溫聲道:“素女,不許動來動去,乖乖地坐着,馬上就要上點心了。”
“嗯,我不動,我吃點心。”
乖乖地,端坐如小學生,手也背在後面,仰起臉來,眼巴巴地盯着門口,咽一口唾沫,很響地在喉頭滑動。
皇太子的下巴也差點掉下來了,情不自禁,目光也隨着她的目光,好想知道到底是什麼點心能如此美味?
他砸吧了一下,竟然也覺得餓——不是肚子餓,是受到了一種潛意識的吸引,彷彿糕點的香味就在鼻端不停地擴散。
茶點上來了,皇太子尚未開動,素女旁若無人,已經大吃大嚼起來,糕點的碎屑就隨意在裙子上擦拭,精美的月白裙裳很快染上了斑斑點點紅色糕點的污痕。
琅邪王很抱歉地對皇太子一笑:“請皇兄見諒,素女她是不懂規矩的”。
皇太子噓一口氣,慢慢地似乎有點明白過來,聲音壓得極低極低,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比劃了一個手勢:“白癡?”
琅邪王點點頭,笑道:“王府的女人們天天爭寵呷醋,手段用盡,一個個比猴子還精,讓我不勝其煩,累得要命。素女蠢笨,什麼也不懂,反倒能讓人快活。”
皇太子哈哈大笑:“父皇從小就說你性子古怪,愛好也古怪,果然。果然……”
“皇兄見笑了。”
皇太子更是興致勃勃地打量素女,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但見她根本就不用放在桌上的雪白的餐巾布,不時用手背在嘴脣上抹來抹去,弄得臉上也沾花了。
她不在意,沒有小姐的禮儀,也沒有妃嬪的嚴謹,甚至連女孩子常見的矜持都沒有。
但是,並不令人討厭,就像一個人,原初的時候,我們本來就是這樣,隨心所欲,盡興而爲。
至於那些禮儀,都是後來自己束縛上去的。
琅邪王很隨意地伸手,把她臉上的點心碎屑擦掉,跟對小孩子說話一般:“素女,慢慢吃……叫你別急,怎麼不聽?”
她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依舊一個勁地往嘴裡塞糕點。
太子看得呆了半晌,才怔怔道:“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人與人的相處何其不易,還真是越簡單越好……”
“太子哥哥也有煩惱?”
“唉,這皇宮裡,一日也不得清閒。倒不如皇弟你常年在外,雖然金戈鐵馬,倒也逍遙快活。”
琅邪王從心底冷笑一聲,但神情異常恭敬:“皇兄真是說笑了。”
“對了,今日我來,是要給你一個好消息……”
終於進入了正題!
琅邪王一點也不敢忽視,肅然道:“皇兄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