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聽她口氣堅決,心下不免微怒,正色說道:“兄弟血債,不可不討!”成蘭陵嘆氣道:“你疑心我在袒護他麼?”蕭雲不語,算是默認。成蘭陵退開兩步,問道:“你已將先天真氣全給了我,劍法已是不成了,憑你的霸王神刀,能接我幾招?”
蕭雲搖搖頭,說道:“我沒想過要與你拚命。”成蘭陵道:“三丈以外,勝負難料。一丈以內,我可一劍殺你。”蕭雲不知她言下何意,略一沉吟,點頭道:“你輕功絕世,若在一丈以內與你對敵,我來不及運功發招,必然慘敗。但霸王神刀威力無窮,若讓我施展開來,你雖然劍法精妙,卻也不能肯定可將我擊敗。”
成蘭陵又道:“你沒了真氣,輕功也蕩然無存,能躲得過幾波魯肅子那幾名弟子的流雲陣射擊?”蕭雲暗在心頭回想那日戈壁中見識過的“流雲陣”法,沉思道:“我若早作防備,他們也難傷我。”成蘭陵道:“但你卻也近不了他們的身,是麼?”
蕭雲點點頭,成蘭陵又道:“你在沙洲城中遇上過一名使軟劍的瘦消漢子吧?與他對陣,你有幾成勝算?”蕭雲知她說的是刺殺沙洲刺吏楊勇那夜,被喀吧和尚從背後偷偷拍了一掌的麻臉漢子,想了片刻,說道:“那人劍法詭奇,輕功雖差你甚多,卻也算是高明,劍招異常陰柔,但若我用師傅傳授的劍法,定可勝他。”成蘭陵追問道:“那你眼下劍法已失呢?”蕭雲遲疑說道:“若他能逼得我發不出飲血八式,我多半會敗。”
成蘭陵露出笑臉,說道:“總算你兩年跳蕩軍生涯沒有白過,分析得倒很中肯。不過你遇上的那人只是齊州‘斬風劍’門下一名二流高手,而‘斬風劍’一門本是劉錦雲家族世世代代的奴僕,他欲報被你刺瞎右眼之仇,早已將‘斬風劍’門下最厲害的一名劍客召來身旁,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魯肅子的六個徒弟也帶在身邊,加上他可調動聖教中人,你怎麼殺他?”
蕭雲聽她說了半天,卻是擔心自己不是劉錦雲一夥人的對手,暗在心頭慚愧剛纔對她起了疑慮之心,答道:“以往在安西當兵之時,每次打仗之前,誰敢保證自己不會戰死沙場?但仗還是必須要打,只管想着如何多殺一名敵人便成,總會有將敵人擊敗的時候。”
成蘭陵搖頭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與你當兵打仗完全兩樣。劉錦雲召來的這名劍客名叫劉漢生,被人稱爲‘飛劍射鷹’,昨夜他便在峨眉山腳下,我讓你們先走,便是喬裝去約他比劍,本想用你師傅的劍法趁機將他除去,誰知此人竟能連擋我九劍而毫髮無傷,我怕再鬥下去暴露身份,只得放過他,回去與你會合。你說,若你遇上此人,如何對付?”
蕭雲心中暗自一驚,尋思:“公主小姑娘說的比劍,實則是想替我除去一名極厲害的對手,下手定是全力以赴,此人能擋住她九劍不敗,輕功劍法定都絕佳,只怕我的飲血八式還未發出,便會被此人刺穿了咽喉吧?”想到這裡,忽覺奇怪,暗想飲血八式固然是威力無比,長處卻不在“快”字上,天下功夫無論何種流派,均有應付對手“快攻”的招式,難道飲血八式遇快便破麼?心知絕非如此,歷來習此刀法的前輩無論成爲魔頭,還是大俠,均是武功絕世,若說飲血八式擋不住對手的快攻,當真好笑。他從開始習練這套刀法,便從未間斷過,尤其是感到自己真氣流逝之後,更是加緊練功。此來大部分時間坐在馬背上,心中卻早已將飲血八式的前七刀內練純熟,就待回到長安城後,專門挑些日子將刀法一鼓作氣盡數練完。
成蘭陵見他不語,還道他心中不服,說道:“即便他只能與你戰成平手,但劉錦雲若教魯肅子的徒弟趁機發弩射你,你也必敗無疑。”
蕭雲回過心神,笑道:“我是去殺劉錦雲,給我兄弟報仇,不是要與他比武分個高下!論劍法我拍馬也追不上你,但若只論想法子殺人,我在跳蕩軍中可沒少學,這你卻又不及我了!”
成蘭陵微微一怔,搖頭道:“你是說暗殺麼?不行,江湖恩怨江湖了,殺人尋仇也須按規矩來,否則就算你殺了他,官府也會追拿你的。劉錦雲在好幾個地方官衙投了狀紙說你胡亂殺人,我都派人前去一一申明,你在廢長城下殺的只是響馬子,這才消了對你的海捕文書。劉家根基深厚,當年太宗武皇用了多少手段,也難動搖它兩分,你若暗殺劉錦雲,只會招來橫禍。”
蕭雲心下暗道:“公主小姑娘認死理,但她對我卻是一片苦心,這趟教我裝扮成她的手下,多半是劉錦雲帶人想來殺我吧?也罷,待回到長安見過爹孃和師傅後,我須送喀吧回去少林寺,到時候再找機會刺殺劉錦雲,爲禪西和伊娜報仇。”他心中敵友觀念如同戰場上敵對的兩軍般涇渭分明,只覺劉錦雲行事卑劣,欠下血債,自己殺他乃是天經地義,哪用講什麼規矩?當下說道:“那聽你的,日後再說。眼下你師傅與我師傅碰面,二人性情都極古怪,不知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咱們還是先顧這頭吧!”
成蘭陵見他不再堅持,鬆了口氣,嗔道:“我師傅哪裡古怪了?她對我不知有多好,一聽說我走火入魔,急得面色發白,好在有你這個不要命的傻子,不然師傅定會捨命救我的……,你可要記住,千萬不許在我師傅面前提起漢盤陀國王和研妹子身死的事!”蕭雲不解道:“姬研是你師傅的親生女兒,這麼大的事,怎能不告訴她?”成蘭陵嘆氣說道:“就讓師傅以爲研妹子遠在萬里之外活得好好的吧,何必徒添她的傷心?”
蕭雲暗自一想,也覺有理,點頭應承。成蘭陵又叮囑道:“情劍雖是我所創,但走的非是正途,只怕會有大害,咱們今後不可再練,你可要記住了!”蕭雲領略過情劍的妙處,又想這套劍法是她的心血所創,心下自是不願就此廢棄,暗自打定主意,回到長安請教阿儒,將這套劍法琢磨完善,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
二人說話漸多,親密之意緩緩回升,到得後來說些閒話家常,已然和好如初,只是各自都不提及甘州城中那夜發生的尷尬。
到了晚間,三人啓程趕路,蕭雲聽了成蘭陵一席話,暗中也多留了兩分心神,心想劉錦雲既然對自己也恨之入骨,卻不得不防遭到暗算。一路果然都有人盯梢,不過卻無人上來騷擾。待到天明又到一處集鎮,成蘭陵照例白日休息,早有御劍山莊的下人打點好一切。不過這次卻只要了兩間上房,竟是打算與他寸步不離。
蕭雲心知她是不放心,生怕自己偷偷跑去找劉錦雲尋仇,或是被劉錦雲的手下害了,不免又氣又好笑,想到:“安西沙場上千萬人的刀光劍影中我也活了下來,還怕一個劉錦雲麼?”當下也不說破,趁她睡熟之際,勤練飲血八式。
如此行了數日,春風悄然吹來,沿途已可偶見新綠嫩芽,旅途一切順利。蕭雲心頭琢磨,想來劉錦雲顧及成蘭陵在側,不會教手下此時下手,盤算此中關節,一到長安城中,劉錦雲必然耐不住性子,那時雙方就須見真章了。眼見長安城在望,父母朋友的身影在心中漸漸清晰,心下的喜悅竟然抑制不住,將其餘事情拋在一旁,與成蘭陵指山點水,暢遊緩行。
這一日終於來到長安城外,蕭雲歡喜難耐,高聲長嘯一番,對成蘭陵笑道:“十年前從這裡將你丟了,十年後我又將你找了回來,雅莎瞧見,一定會驚喜若狂!”成蘭陵神情也自激動,片刻後冷靜下來,說道:“這趟來長安,我不想見任何人,別讓雅莎知道!”
蕭雲奇道:“你難道不想念她麼?……對了,還有個樓蘭國的玉兒公主也流落到城裡來了,聽說是你兒時的好友,你不想見見麼?”
成蘭陵低頭沉思片刻,說道:“你忘記了?我曾說過,到長安城後,我會將我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你的麼?”
蕭雲見她神情莊重,想起她那詭秘的身世,喜悅之情淡下許多,暗道:“公主小姑娘所慮有理,她的身世詭秘,不可教人知曉了。”當下想着心事,默默進入城中。肩上忽被喀吧和尚一拍,見他指着前面一人,定睛一看,只見那人一身白袍已快髒成了灰色,左腿用布條吊在腰間,駐着一截樹枝緩緩前行。此人捲髮高鼻,左腿從晃盪的袍子裡不時露出,上有一道長逾一尺的刀傷,瞧來眼熟之極,轉念想起,竟是在涼州城外廢棄長城下搭救李長風等人時,見過的那名腿上有傷卻又不讓自己醫治的波斯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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