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莎在旁見到二人變得有些傷感,呵呵笑道:“蘭兒,你長得比你娘還要漂亮,真是個小美人兒。”成蘭陵好奇反問道:“雅莎,你見過我娘麼?”雅莎微微一愣,旋即笑着說道:“我怎會見過你娘,我只是覺得你一定比你娘還好看,今日便住我這裡,讓你爹也擔心一下他的寶貝女兒。”
成蘭陵嘴角一扁,負氣說道:“他纔不會擔心我呢,最近不知他在忙些什麼,對我不象以前那樣好了。”
雅莎柔聲道:“不管怎樣,我永遠當你是我的親女兒一般。”成蘭陵眼角一紅,眼淚眼看就要掉下來,蕭雲連忙說道:“那酒可真好喝,不如我們再喝點酒?”雅莎會意道:“兩個小孩,不知天高地厚,敢在你們的雅莎姐姐面前逞酒能。好吧,今日讓你們知道酒的厲害。”她早就不喜聽蕭雲叫自己大娘,此時說話,自己便將自己定位成了蕭雲的姐姐輩。
蕭雲哪裡懂得這女人心思,不過自己平常當別人的爺爺慣了,忽然冒出一個大娘輩的也覺叫起來拗口,此時正好改口道:“雅莎姐姐,快拿酒來吧。”雅莎應聲而出,少時提來兩罈好酒。
三人各有心事,頻頻舉杯。不多時已喝了個壇底朝天,均感頭暈目眩,先後倒頭睡去。蕭雲醉倒前最後一眼恍惚見到成蘭陵和雅莎抱頭哭泣,接着便不省人事。待到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已是次日午時將至,三人這才連忙爬起身來。雅莎酒量本就不錯,睡得一覺已是恢復如初。但成蘭陵和蕭雲受那宿醉頭痛困擾,又休息了半天,這才恢復精神。
到了下午,雅莎出門回來,告訴二人道:“今日皇帝的兒子娶親,整個長安城都在慶祝哩。你們也去湊湊熱鬧吧,晚上記得回來吃飯。”
二人一旦恢復精神,馬上又顯出少男少女的活力,手拉着手擠進街上游行的人羣中。
人潮涌去的方向正是城東的十六王宅,長安城中的百姓依聖旨可連續大慶三日,今日是皇帝兒子娶妻的正日子,長安城中更是顯得熱鬧非凡。
蕭雲和成蘭陵隨着人潮來到十六王宅,但見王宅的大門全部敞開,王宅和皇宮之間寬闊的大街上由兵卒守在兩頭,不許車馬通過,大街之中各色藝人賣弄着讓人眼花繚亂的技巧。
二人初到長安,眼前一切都覺稀奇,只管四處亂逛,不知不覺天色已晚,士卒們點燃無數臂燭火把,照得整條大街如同白晝,這才記起雅莎囑咐二人回去吃飯的事來。
二人有說有笑往回路走去,途經一座被高牆雕壁環繞着的高樓,樓頂一塊大匾上書“勤政務本樓”幾個燙金大字,映着火燭月光熠熠生輝。樓上各層燈火璀璨,遠遠望去猶如一棵巨大的寶樹。
蕭雲和成蘭陵何曾見過如此壯觀的夜景,怔怔瞧着這座高樓嘖嘖稱奇,忽覺得前一花,一道黑影如煙掠過樓前,迅即隱沒不見。城中好事者全去了十六王宅附近看熱鬧,此時此地顯得尤爲僻靜神秘,二人揉揉眼睛,不約而同想起鬼怪山妖來,心中各自發寒,連忙拉着手往西市雅莎的酒樓快速跑回。
卻說剛纔映入蕭雲和成蘭陵眼中的黑影哪是什麼鬼怪山妖,正是樓蘭國師成無心。昨日金西幫幫主替旁人約他今夜在此相見,早已難捺激動的心情,天色才黑便迫不及待的趕來約會地點。
他心知此地乃是當今皇上玄宗皇帝做太子時的舊居,後來玄宗即位稱帝,便將舊居升格爲“興慶宮”。玄宗皇帝最喜在這“勤政務本樓”上擺宴作樂,今日爲兒子壽王主持婚宴,倒令平時人來人往的此地冷清如山。
成無心辨別方向,悄悄潛上樓去,卻見樓上是一處廣大露臺,四周佈滿琉璃燈盞,發出黃澄澄的光芒,闌干上頭竄着各種形制的風燈,隨着清風徐來,那燈盞竟也隨着牽線走動,旋轉不停,照得露臺上下流光溢彩,卻又毫不刺眼,令人猶如登臨瑤池瓊樓。
他轉出門廊,只見回闌前背對他站着一名風姿卓絕的女子,正自含目凝視遠方,風吹裙動,頭上皓月如盤,天地也爲之增色。他心頭猛然一震,頓覺手足發涼,周身立時軟綿綿的,連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
那名風姿卓絕的女子身後垂手肅目站着一名手按腰刀的年輕武士,聽見成無心呼吸沉重,轉身輕喝道:“什麼人?”
那女子聞聲回頭,成無心一見之下,更如同被人在心中重重的擊了一錘。眼前女子若桃花般的粉嫩肌膚,一雙星眸水色汪汪,黛眉掃得恰到好處,眉間點着一朵鮮紅的花釧,頭上盤着蝴蝶高髻,身着低胸宮裝,正是令他魂繞夢牽多年的那個女人。不過多年不見,記憶中青澀年紀的女子已經變成豐滿妖嬈的少婦,一身傲視天下的美色和氣質,竟令他生出無限慚愧,不敢與之對視。那絕色女子只淡淡掃來的目光,已令他甘心哪怕立即爲她死去,也都毫無遺憾。
那絕色女子微擡玉手阻住抽刀護在自己身前的年輕武士,曼啓朱脣道:“風翔,你到樓下等我。”那名年輕武士卻不肯退開,說道:“娘娘,人心險惡,還是我護在娘娘身前爲好。”那絕色女子神色平靜說道:“你不用擔心,這人是我識得的,你且退去等候。”名叫風翔的年輕護衛聞言只微退兩步,卻不走開,又恭敬說道:“娘娘,宮中耳目衆多,卻不得不防。”那絕色女子臉露笑容,道:“風翔,你也不是太監,即便我不來會此人,單是有人看到你和我夜間在這樓上,怕也和見此人無甚區別吧?”
風翔“撲通”一聲跪倒那名絕色女子裙下,垂頭說道:“娘娘,這怎可混爲一談,風翔對皇上和娘娘忠心耿耿,天日可表,怎和……怎和這人一樣?”那絕色女子依然未覺不耐,溫言笑道:“在別人眼中看來卻沒有不同。好啦,我知你忠心,否則也不會同意你冒着殺頭的風險陪我來此了。不過這人對我的好卻不比你差,他爲了我可以連命都不要,……,是麼?”說到後面,那絕色女子轉頭看着成無心,溫柔問道。
成無心無數次到長安城中互市,多年來一直沒有機會與面前這絕色女子一會,此來心中想要對她訴說的千言萬語,到了此刻竟覺如鯁在喉,半句也說不出來。不過聽到那女子如此發問,卻又讓他覺得爲了這女子遭受的一切苦難都是千值萬值,只因她竟能懂得自己的心思,“即便是爲你死了,卻又算得了什麼?環……環妹,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成無心重複了一遍那絕色女子的話語,心中感慨萬千。
那絕色女子聽見成無心癡癡的重複自己說的話,頓覺也有些情動,不過卻依然保持着儀仗天下的氣勢,對跪在面前的風翔輕喝道:“你要抗我的命麼?”
風翔聞言連連叩頭,口中說道:“風翔不敢。”他不敢再停留,躬身站起,與成無心擦肩而過,走下樓去。
成無心明顯能感到風翔對自己的妒意,沒來由的心中一酸,幽幽說道:“你總是不缺人對你好。”
那絕色女子看着風翔下了樓,轉頭說道:“成……成全,你……這些年還好麼?”
成無心聽見她直呼自己真名,勾起心中萬千記憶,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後擠出話來道:“我……還好,只是苦了你!”
那絕色女子微微一笑,卻不答話,眉目間閃過一絲複雜憂鬱的神色。
成無心又道:“你不問我當年爲何沒來接你麼?”
那絕色女子目光閃動,柔聲道:“問與不問,有何不同?”
成無心面色悽然,沉聲道:“我卻定要說於你聽……”,那絕色女子打斷他道:“你不用說,我都知道。”
成無心擡頭問道:“你……都知道?”
那絕色女子上前兩步,道:“當年我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自然什麼也不懂。後來嫁給壽王,卻又要暗中撫養咱們的女兒,好多事卻是不能不去懂得。”
成無心心中一驚,恍然憶起當年楊鑑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名女嬰哄騙面前這名女子的事來,失聲道:“你說什麼?”
那絕色女子仰望天空幽幽說道:“開始我恨你答應我要照顧好女兒卻沒有做到,後來慢慢的卻又不恨你了。你連自己的劍都丟下,自然是身不由己,好在我們的女兒安然無恙,其他事過得這些年來,都不重要了。”
成無心只覺口中發苦,來會這女子前的種種歡喜興奮一掃而空,沉聲道;“蘭陵長得同你不大相像,不過卻也是個美人胚子。這些年來我拼了命也將她照料得好好的,就是等着有天讓你們母女團聚的時候,你見到她會高興。”
那絕色女子驚異問道:“你說什麼?……誰是蘭陵?”
成無心道:“自然是我們的女兒啊!當年楊鑑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女嬰騙了你,我……我當時就在窗外看着,卻……不能告訴你,唉---。”
那絕色女子聞言鳳目圓睜,厲聲問道:“你……你來騙我這些有意思麼?楊鑑說你當年發狂扔下女兒獨自逃走,難道……難道……,你們究竟誰說的是真話?”
成無心面如寒霜,道:“你生下女兒時給她戴上的項鍊從未取下來過,哼,楊鑑抱給你的‘女兒’脖子上有嗎?”
那絕色女子搖頭道:“楊鑑說你瘋了,讓我來勸你離開長安城,你……你卻編出這番話來騙我,你……你……我不怪你當年拋棄女兒不顧,你卻不該如今來說這些渾話!”
成無心嘿嘿冷笑不止,道:“當年我被迫帶着才降生的女兒離你而去,早知你堂兄楊鑑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只不過沒料到他竟那般狠毒,連自己的親侄女也忍心下毒手。他派崔市帶着好幾名高手追來,但卻又能奈我何?若非後來他們卑鄙至極輪番朝着我綁在背上的女兒猛攻,我又豈會失去兵器,還被打落山崖?”
那絕色女子聽到此處驚得動容,問道:“後來怎樣?”
成無心繼續說道:“我當時以爲自己絕難倖免,危急中只能想到將蘭陵連同襁褓一道解下往山崖上拋去,我則被掛在絕壁旁斜長出來的樹枝上得以倖免。後來我爬上山崖,不見蘭陵蹤影,瘋了一般四下尋找,終於在一處山洞將她找回。”
那絕色女子隨着傾聽面色數變,顯是極爲關心成無心口中的女嬰安危,雖然明知對方說的已是陳年往事,卻也忍不住心情緊張,問道:“她……她怎生被人帶到山洞去了?”
成無心冷笑道:“不是被人帶去的。我尋到她時,正看見她伸出自己的小手小腳同三隻幼虎玩耍,口中還咯咯發笑。哼,我當時將她拋上山崖時,定是哺乳這三隻幼虎的母虎救了她一命,崔市等人只道那母虎定會將她吃掉,因此才未痛下殺手,也才得以保全咱們女兒的性命啊!”
那絕色女子驟聞如此緣故,心情激盪至極,輕移蓮步靠在闌干上沉吟不語。
成無心又道:“天見可憐,才令那吃人的猛虎也不願傷了咱們的女兒。我這次帶她一齊來了長安城,原想令你們母女團聚。……,嘿嘿,她現在多半正跟那名路上碰見的羌族小子在城裡撒野哩!”
那絕色女子又是一驚,旋又臉露喜色,顫聲道:“她也來了麼?”成無心點了點頭,那絕色女子長長的吁了口氣,按住內心激盪,喃喃問道:“蘭陵?蘭陵……,她的名字是取自我們初次相見的坊名麼?”
成無心嘆氣答道:“是啊,你教我怎能忘記得了?當年我只是一名二十幾歲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便在這長安城中蘭陵坊內,遇上了令我魂牽夢繞的女子,……這一晃眼,我卻已成了一個面目無光的中年男人了。”
那絕色女子擡眼看他那張佈滿風霜的黝黑臉龐,心中柔情頓生,溫柔說道:“你當年在江湖上被人稱爲‘玉面驚雷’,本是說你外表玉樹臨風,比你手中之劍更爲讓人稱道。哎---,我當年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如今卻也變成這幅模樣。……這一晃眼,過去十幾年,大家都變了。”
成無心擡頭直視她道:“‘玉面驚雷’早已死了。你卻沒有變,若說變了,只是變得更加漂亮。”
那絕色女子沉默半晌,語氣轉淡道:“如今說這些還有何用?我找你此來本是爲着你好,想要勸你一勸,你……”,話未說完,成無心虎目含怒,打斷道:“我怎麼了?聽說你現在要做自己丈夫親老子的妃子了,嘿嘿,是怕我來攪你的好事麼?”
那絕色女子頓時啞語,一臉不願相信的神情望着面前充滿怨恨的男子。成無心躲開她的目光,自管憤聲往下說道:“皇妃,那是多大的權勢?想我當年帶傷趕到蜀中摘下一捧荔枝,只爲能在風陵渡口會面之時給你一個驚喜,哼,我這些小恩小惠自然難比皇帝給你的富貴。”
那絕色女子回首望向遠處,冷冷說道:“但你卻沒有前來。”成無心恨聲道:“我將荔枝放在你的牀頭,還割下你一縷頭髮帶在身旁,你怎會不知我曾來過?”
那絕色女子轉回頭,道:“哪有什麼荔枝?……不過揚鑑倒是說過割下我一縷頭髮用來驅邪,說我是犯了邪氣……”,成無心擺手打斷道:“不用說了,定是你堂兄揚鑑發現我曾來過,暗中動了一番手腳……哼,你當時身穿白衣,拖着我的玄色重劍與他爭吵,後來壽王還來你房中坐了片刻,……這些事,若我沒有親眼瞧見,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