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蕭二人幾乎同時問道:“難道沒有解救的法了麼?”
那國王輕嘆一聲,道:“這套功法男女雙修本是道法自然的正途,使十二經脈陰陽調和生生不息,因此輕功可以達到人鬼莫測之境;而獨自修煉則走的是完全相反的路子,利用極陰之力貯於奇經八脈之中,也能使練者輕功大進。然而奇經八脈本是用於補十二經脈之不足,以其爲本已是違反了自然之道,便是神仙也沒有辦法。”
蕭雲心中震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卻見成蘭陵反而面色平靜,偏過頭來說道:“你還帶着這撈什子鬍鬚做什麼?我偏不相信,天下這麼大,總能找到法子吧?”
蕭雲還在發呆,成蘭陵卻已經伸手扯下他面上的假須。那漢盤陀國王稍覺詫異,微笑道:“我與你師傅年輕時也就如同你們現在這樣,嬉笑怒罵皆是隨心所欲。只是……只是我不明白她爲何會讓你以反道之法練這輕功,她難道想讓你出家做尼姑的麼,可她不是在修道嗎?”
蕭雲皺眉問道:“若是散功呢,是否如此便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漢盤陀國王道:“此話談何容易,若是練得此功之人,誰又甘心將一身絕世輕功輕易廢掉?”
蕭雲聞言卻是一喜,心想:“這國王的言下之意卻是說散功之法可行。”當下說道:“散掉這門邪功,改練其他功法,最多多花費一些時日罷了。”
那國王一陣大笑,道:“鄭旦當年便遭遇過一身劍法盡皆被廢的厄運。”他一句話又將二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自從鄭旦與那名齊國劍客開始雙修之後,劍法果然大進,就連那名齊國劍客也難與她匹敵,似乎這套輕功便是專爲越女劍法度身定做的一般。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傳到了夫差耳裡,那名齊國劍客逃奔他鄉。夫差因此遷怒於齊國,不顧手下大臣良言相勸,執意與齊國連年大戰,最終使得國力空虛。而此時的越王勾踐卻暗中積蓄力量,隨時準備滅掉吳國。便在這期間,夫差每日裡都要將鄭旦帶在身旁,卻從不碰她一下,即便是與別的女人歡愛之時也要她在旁服侍。”
蕭雲聽到此處,心想:“這個夫差氣量也太小了,如此折磨一名女子!”放眼去瞧正傾聽故事的成蘭陵,看着她那絕美的面容,又想到:“無論如何,我不會這樣對公主小姑娘吧?”他被自己這忽然出現的不確定想法驚了一跳,正暗自琢磨爲何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思,就聽外面呼聲大作,人喧狗吠。
他猛然跳起身來,卻見那國王與成蘭陵均是面無異色,似乎都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那國王對他招手道:“不用驚慌,我王弟姬恆多年來一直反對我歸附唐朝,這次見我態度堅決,於是暗中布了手腳。他素來和吐蕃本教的噶頓上師交好,此次偷偷前去,多半是想借助吐蕃本教的力量來阻止我,哎……,其實我早想將這王位讓於他,自己帶着研兒回去先祖的家鄉看一看……,或許還能重逢若蕊……,只可惜他看不清天下大勢,一味與吐蕃本教交好,把大唐和吐蕃贊普都不放在眼裡,令我一直不敢放心傳這王位於他。”
蕭雲忙道:“國王是否親自前往主持大局,以防生出亂子來?”
那國王呵呵笑道:“不妨,吐蕃贊普派了兩千人來請僧人,便是防備國內的本教趁機作亂,何況大唐五百甲兵也駐紮在城東不遠,嘿嘿,噶頓上師的大徒弟與研兒自小相識,情深意重,不會讓姬恆亂來的。我們接着將這故事講完吧。”
成蘭陵道:“唐朝軍隊來此多日,卻並不盡力與國王商討歸附一事,只怕高尚此來是另有打算,也許與國王的王弟或是吐蕃本教暗中有交道。”
那國王聞言一怔,旋即笑道:“姑娘多慮了,唐朝人不可能會與吐蕃本教打交道,何況這次高尚前來出使,本來便是因我先前主動上奏玄宗皇帝請求歸附,到那時大唐駐軍在此,姬恆想要反對也是無可奈何,如此我才能放心傳位給他。”
他頓了一頓,見蕭、成二人不再說話,這才接着剛纔的故事繼續講道:“後來有一次,夫差集結傾國之力攻打齊國,使得國都空虛,越王勾踐趁機攻佔了吳國國都。此後吳、越兩國時戰時和,但自從那一仗之後吳國國力大傷,夫差也性情大變,整日裡只顧想法折磨鄭旦,如何能令她傷心,國勢一日不如一日,終於徹底被越王勾踐打敗。戰敗那天,夷光心知勾踐怨恨夫差,怕他被辱,於是暗中對他下毒,希望他在不知不覺中死去。卻不料夫差勇武過人,被毒藥折磨來去,卻終是不死。得知實情後痛罵夷光,說自己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不願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還對鄭旦說,他後悔莫及,早知終將一死,何必折磨她?他心裡其實也是愛極了鄭旦的。”
講至此處,三人同時一聲輕嘆,蕭雲說道:“國王的先祖也真是奇怪,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反而倍加折磨。”
那國王冷眼瞧他,反問道:“是麼?你要處在同樣境地,會怎麼做?”
成蘭陵問道:“後來怎麼了?”
那國王不再理睬蕭雲,接着講道:“這套‘玄女御身術’功法男女雙修除了輕功大進之外,還有陰陽互換之效。鄭旦本想帶着夫差一齊逃走,但他卻堅持要力戰而死,不願向勾踐低頭。於是鄭旦假意最後一次向他求歡,實則卻是利用這套功法陰陽互換之效將他身中的劇毒全都轉到了自己身上,因此功力全廢,成了連劍也拿不穩的弱女子,只爲能圓自己男人想要戰死沙場的願望。後來夫差力戰之下自刎而死,爲越王勾踐立下大功的夷光與鄭旦兩姐妹卻被他抓了起來,準備秘密處死。”
成蘭陵聽到這節,道:“越王勾踐一早看來便知不是善類,想不到心狠手辣至此。”
蕭雲聽這故事與他以往知曉的吳、越之爭全然不同,只覺難以置信,但漢盤陀國王娓娓道來,卻又令他不得不信。他更關心與“玄女御身術”有關的來龍去脈,當下也不插言,靜聽下文。
那國王冷聲笑道:“後人只看到勾踐吃了我先祖的糞便之後反敗爲勝,所謂成王敗寇,誰會去管勾踐是個什麼樣人?不過這兩姐妹卻並未死在他手裡。”
他臉色轉爲平靜,接着講道:“勾踐手下有個大臣叫做范蠡,一直對夷光存有愛意,打算相救於她,恰好此時那名齊國劍客也聽說了我先祖戰敗身死的消息,前來尋找鄭旦,便與范蠡合力救下這兩姐妹。爲了逃避越王勾踐的追殺,他們分爲兩路隱姓埋名逃奔他鄉,夷光跟着范蠡不知所蹤,而鄭旦則跟着那名齊國劍客帶了一幫吳國俘虜一路西逃到了此處。”
蕭、成二人已經隱約猜到這個故事的下文,果然聽那國王道:“鄭旦便是我的先祖母。當年她爲夫差解毒之時珠胎暗結,而逃至此處時已快要臨盆。然而越王勾踐派來追殺她的人也正好追蹤而至,於是那名齊國劍客將她藏在這險要異常的山頭上,聯合本地的土著居民與追殺之人征戰半年,終於全殲敵人。於是便留在這裡建立了漢盤陀國。”
蕭雲問道:“那我前些日子聽到的‘漢日天種’的故事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國王笑道:“自古君王爲了彰顯王權,總要編出一套說辭。當時此地的土著居民還過着茹毛飲血的日子,對外來這一羣拿着鋒利銅劍的漢土之人當做神仙一般敬畏,因此那名齊國劍客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漢日天種’的故事來。”
成蘭陵問道:“國王給我們講這故事是爲了什麼?”
那國王道:“這故事同你二人也有些關聯,且聽我往下講。鄭旦生下一個男孩,便是漢盤陀國的第一任國王。他一直稱那名齊國劍客爲父,那名齊國劍客也與鄭旦生育了一兒。後來國王年紀漸長,不知怎樣竟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爲了掩人耳目,悄悄安排人手殺死了那名齊國劍客,而將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逼得逃亡漢土。齊國劍客複姓公孫,便是公孫若蕊的先人。”
這番話倒出了蕭、成二人的預料,靜聽那國王講道:“那名逃奔漢土的公孫家先祖留下遺命,要自己的子孫勤研越女劍法,有朝一日前來漢盤陀國報仇雪恨。當年那名齊國劍客並不知這‘玄女御身術’對越女劍法有獨特的輔助之效,以爲越女劍法更爲上乘,因此公孫家的後人反而拋棄了家傳的本來劍法,四處尋師訪道苦練越女劍法。幾乎每隔二三十年公孫家便要派出一人前來報仇,但我漢盤陀國國勢已成,公孫家想要報仇已是不能,再後來時隔久遠,逐漸演變成了每逢二十年,雙方定期舉行的一次比武印證爲主了,不過歷來各有勝負,沒有哪一方佔盡上風。”
蕭雲問道:“國王祖上沒人習練‘玄女御身術’麼,否則公孫家的後人怎能比武勝出?”
那國王苦笑道:“當年第一任國王殺死那名齊國劍客後,我的先祖母鄭旦大爲震怒,嘔血而亡。臨死前留下遺命,將這處來時藏身的石室定爲漢盤陀國的禁地,並將這圖譜放在此處,嚴禁後人習練。她臨終時說‘誰該死,誰該活,讓上天作主吧’。第一任國王本是極爲孝順我的先祖母,眼見自己的母親竟因此氣憤而亡,心下悔恨難當,便依照她的意圖將此處劃作了禁地。”
蕭雲奇道:“既然此處是禁地,國王爲何帶我二人來此?”
那國王笑道:“我繼位後早已廢除了這個禁令。絲潔雅麗姑娘的師傅生來便對劍法悟性過人,將越女劍法練得爐火純青,因此令公孫家的人以爲這套劍法必須是女子練習才能如此神妙,而當年鄭旦能夠勝過公孫劍客也是因身爲女子習練這套劍法的緣故。”他說到此節,眼光溫柔閃動,口氣變得軟了些道:“若蕊身負家族之命,苦練劍術,在來此比武前已是天下聞名的女劍客了。當時江湖中人都尊稱她爲公孫大娘。”
外間的喧譁聲至此漸漸平靜下來,石室中的三人卻誰也沒有心思去留意,聽那國王繼續往下講道:“若蕊前來比武之時,她的對手正是纔剛年滿十九歲的我。我自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被她迷住了,發誓要娶她爲妻,於是比武的時候故意相讓,惹得我父王將我痛罵了一番。不過我心中卻高興萬分,偷偷離家跟着若蕊,卻不料我爲了向她表明心意,說出自己相讓的事來,惹得她大怒,當即便要與我再戰一場。我自然不願答應,後來她便與我打賭,說只要我能勝她,她便肯嫁給我爲妻。”
蕭雲轉眼去看成蘭陵,見她也正好望向自己,眼中溫柔之色甚濃,不由心中一蕩,想到:“幸好公主小姑娘沒有與我約這賭約,否則我怎能勝得過她!”思及此節,竟還感到一絲慶幸。
那國王乾咳一聲,接着道:“結果我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是若蕊的對手,這場賭約自然是我輸了。但我喜歡極了她,對輸贏並不放在心上,反而對她說,‘這賭約的彩頭是你輸了須嫁我爲妻,卻未曾說我輸了如何。我可不能佔你便宜,輸了自然應跟着你聽你差遣’,只管死纏爛打的跟着她。她比我大三歲,見我強詞奪理,也不再和我多說,默許了我跟着她一道。若蕊對劍道癡迷至極,我便陪着她走南闖北專找劍術高手比武印證,竟然天下無人能是她的對手。到了第三年上,我再次向她表明心意,她終於不再拒絕我,答應與我成親,便在此時,江湖中出現了一名男子劍法卓絕,江湖中人更是將此人與若蕊相提並論,說什麼‘女中仙子越女公孫,男中豪傑墨家劍神’,我聽這說法心頭很不是滋味,悄悄約了此人比劍,結果卻是我慘敗而歸。若蕊得知後再次約此人比劍,二人旗鼓相當,一個勝在輕靈無雙,一個勝在大巧若拙,鬥了一天一夜難分勝負。但那人對劍術更是天賦異稟,竟能在與若蕊比劍之中學得了越女劍法的要義,終於將她擊敗。”
蕭雲聽得嚮往不已,成蘭陵也讚道:“此人能在與人比武之時學會對方的劍法,真是異人。”
那國王黯然笑道:“此人確實在劍術上大有過人之處。我當時以爲若蕊這一敗必定傷心欲絕,卻不料她竟異常欣喜,說自己終於找到更好的劍客,非要拜那人爲師。那人當時也只比她大不了幾歲,但若蕊卻對他奉若神明,日日與他走在一起研論劍術,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我一怒之下,便獨自回了漢盤陀國,正好遇上先父歸天,於是繼承了王位。”
成蘭陵驚異問道:“這名劍客便是他師傅洪年儒麼?”
那國王道:“正是。我回來之後便與若蕊斷了音訊。過了幾年,忽有一天若蕊獨自一人不遠萬里來此找我,而我當初本就是強壓着對她的愛意負氣離開,此時再見到她,心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她再離開我。若蕊來此之後每日苦練劍法,其餘任何事物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她也不說來此的緣由。後來時日漸久,被我看出了一些端倪,無論是什麼原因,她此來定是抱着想令自己劍法更爲精進的念頭。於是,我爲了取悅她,費盡心機蒐羅天下劍法,但卻難有比得過越女劍法的,更別說比得上洪年儒那套墨家劍法了。有一天,我無意中闖入這間石室,發現了先祖母鄭旦遺下的書信和這套‘玄女御身術’圖譜。得知這一切後,卻並未立即告訴若蕊,而是慌稱得到一名異人的指點,傳了我一套特殊的輕功,但那異人讓我立了毒誓,這套功法只能傳給自己的親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