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故事:化人
陰冷的地下室,推開的門旋出一片扇形的光亮。
濃烈的血腥味像一隻手,猛地擭住觀月和也的心。
生疼生疼。
亞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在地板上乾涸成不詳的紫黑。
“亞紀!”
觀月和也幾乎是摔倒在亞紀身邊的,身體抖得像只篩子。
“和也……亞紀好想有一個和也的孩子……亞紀不甘心……”
亞紀說着,合上眼睛。
觀月組的首領,觀月和也,無法保護自己的女人。
這一天,亞紀在郊區一家廢棄工廠的地下室被仇家殺害。
腹中五個月大的胎兒被人殘忍地挖了出來。
她不甘心。
他也一樣。
觀月發瘋地尋找兇手。
但是兇手沒有留下一點證據,他簡直像一隻神秘的幽靈。
日日借酒消愁的觀月,偶然在夜店結識了一個女子。
那天他喝醉了,吐了一地。
她走過來,扶他去洗手間,爲他擦淨身上的穢物,溫和地安慰他。
她叫白鳥千穗,夜店的服務員,一個平凡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他是誰,所以她不怕他。
“你這個人,總是在這喝到爛醉。”她遞來一杯冰水。語氣中有幾分責怪,卻是真切地關心着他。“一個人喝悶酒很寂寞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喝兩杯。”
觀月醉眼朦朧地望着她。
亞紀曾經也是一個這麼平凡的小丫頭。
亞紀曾經也是夜店的服務員。
亞紀曾經也不認識他,只把他當成普通的客人。
其實他期望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小丫頭而已。只要她把他放在心上,真切地關心他。
而不是虛情假意,帶着畏懼或者某種骯髒的目的奉迎巴結。
漸漸的,白鳥千穗被觀月當成了亞紀的代替品。他有空就去那家店坐坐,但不再喝得酩酊大醉,只是找千穗說說話。
他隻字不提亞紀的慘死,那已經成爲觀月心頭的禁忌,一觸即痛。
現在所做的一切,就像曾經對亞紀坦明身份之前那樣,二人之間的關係沒有負擔,輕鬆自在。
彷彿一場舊夢的重溫。
“其實,我是觀月組的首領。”
“那又有什麼不同的?”千穗無所謂地笑笑。
和當年的亞紀一樣,天真坦誠,沒心沒肺。
於是千穗成爲了他的第二個女人,他小心翼翼地接納了她,就像懷抱一團熱烈的火。
他要把所有的愛和溫柔都給予她,要把虧欠過亞紀的,全補回來。
確立關係之後,千穗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好想快點要個寶寶啊。”
“你也太着急了吧?”連觀月都不禁臉紅了起來。
“是嗎?可是我最喜歡小孩子了。”千穗的神情有些黯淡。
說不定是受到千穗執念的影響,她很快就懷孕了。
最高興的人卻是觀月。
“我要當爸爸了!”觀月興高采烈地揪住一個手下的衣領,輪着轉了一圈,把新入組的小弟嚇得不輕。
“你看你,真是個傻瓜。”千穗笑着,流出了幸福的眼淚。
她被保護得密不透風,因爲觀月絕對不允許那樣的悲劇再次重演。
但不幸還是發生了。
千穗懷孕到五個月的時候,孩子掉了。
掉得莫名其妙。
“不甘心啊……和也,我們的孩子……”千穗流着淚,面色死灰。
“沒關係的,孩子可以再生的,對不對?沒關係的千穗……”觀月心裡也一樣難受,卻強打起精神安慰着。
他想起發生在亞紀身上的事。
不想讓自己的女人再露出悲傷的面容了。
可是很長的時間過去了,千穗一直鬱鬱寡歡,像朵枯萎的花。
好像那個死去的孩子奪去了她全部生命的力量。
直到觀月開始懷疑,是不是千穗一輩子都不會再露出笑容了,她才終於恢復了往常的活力。
那天她平靜地對觀月說:“我今天偷偷去了醫院……這次,一定會生下一個健康的寶寶!”
觀月也放下心來。
他爲千穗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私人醫生,終日悉心照料着。
只爲讓她生出一個健康的寶寶。
“觀月夫人的情況很好,這次一定沒問題的。”連醫生都這麼說。
但五個月之後,又發生了一模一樣的事。
似乎那個孩子,不願意出生在這個世界。
“沒理由的啊,觀月夫人絲毫沒有流產的前兆……”醫生滿頭大汗,等待觀月的裁決。
但他只是嘆氣,不住嘆氣,面如死灰。
五個月,像一個魔咒,一個死咒。
虛弱的千穗醒來後對觀月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和也……千穗好想有一個和也的孩子……千穗不甘心……”
她不甘心。
但他認了。
也許千穗天生就是不能生育後代的。
觀月能保護她不受外界的傷害,能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東西。
但觀月也有做不到的事。
“千穗,孩子什麼的……不重要。有我在你身邊還不夠嗎?”
千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她想說,不夠,遠遠不夠。
“和也,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那天,和也坐在千穗的病牀邊陪伴着她,千穗突然說道。
“你說吧,只要我辦得到。”觀月心不在焉地應了下來。
“我想……”千穗遲疑着,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脫口而出:“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孩子!”
又是孩子!
觀月很無奈,也很心疼。
“千穗,將來有一天我死了,我怎麼可能把觀月組交給一個外人?”
“領養一個女孩呢?女孩不會繼承你的家業的。”
“女孩也一樣,不可以。”
“那讓你的手下去好嗎?就算連名義上也不是我們的孩子也好,我只想要一個孩子陪陪我……”
千穗說着,突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好吧,我帶你去看看,如果有合適的再說。”觀月被吵得頭疼無比,他幾乎有點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千穗了。
幾天之後,千穗居然真地從孤兒院領回了一個女孩。
女孩還不滿一週歲,長得十分漂亮,而且她的眉眼居然和觀月有幾分相似。
“和也,你看看,這個女孩的眼睛和你多像,還有那眉毛也是……”千穗抱着孩子,欣喜若狂。
觀月在一旁煩躁地抽着一支菸。
他看不出來哪像,他也不願意看。
千穗把孩子領回來之後,每天就只是在臥室哄着孩子玩。
千穗孩子起了名字叫佳奈,白鳥佳奈。
因爲觀月不許她隨自己的姓氏。
這孩子唯一的好處就是讓千穗重新打起了精神。
但她還是一樣的神經質。
兩次失去孩子的打擊讓她的精神變得有點不正常。
“觀月,你看這孩子多可愛,多像你。”千穗一邊逗着佳奈玩,一邊說。
觀月甚至懶得理她了。
他覺得千穗變得十分討厭,不可理喻。
兩人間的裂痕越來越大,那個叫佳奈的孩子,就像一個陰險的幽靈,惡化着他們的關係。
已經不可挽回了。
終於有一天,當千穗紅着眼圈對觀月發着千篇一律的牢騷:“如果佳奈是我生出來的孩子多好啊。”
觀月積累了許久的怒氣爆發了。
“夠了!你根本就不會生孩子!我們永遠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你懂嗎?給我閉嘴吧!”
千穗驚恐地望着他,兩行眼淚流出來。
觀月重重地摔上了門,轉身離去。
一整天過去了,千穗把自己和佳奈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
觀月由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歉疚,再到最後的恐懼。
他站在門外,說盡了好話,千穗始終沒有迴應。
會不會是自殺了?
觀月想着。
他曾經在心裡發誓,絕對不讓自己的女人再露出悲傷的面容。
這不是千穗的錯,是他自己,對她失去了耐性。
“來人!把門給我撞開!”
觀月咬咬牙,對手下下令。
他要向她道歉,像過去那樣寵她,愛她。
一、二、三……門開了。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過來。
觀月的身體晃了晃,險些沒站住。
千穗躺在牀上,對觀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她笑得那麼溫柔,那麼慈愛,那麼滿足。
“和也,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好似懷胎九月的孕婦。身下是乾涸的鮮血。
她一手拿針,一手拿線。
地上有一把染血的剪刀。
而佳奈,卻沒有了蹤影。
和也,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幸福地說。
姑獲鳥
死去的產婦的執念所化,偷別人家的小孩來養,非常怕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