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進入市區,我有些頭暈,才意識到是餓的了。我把車子開到我的心理諮詢所門口,下車,來到旁邊的“課餘時間”咖啡廳。這個咖啡廳除了經營各種飲品,還經營簡單的中西餐點,經營對象主要是大學生,物美價實。咖啡廳的整體格調是懷舊,座位類似火車卡座,深得學生們的喜歡。
大學正放寒假,客人不多。我找張靠窗的座位坐下,點了一客咖哩牛扒、一杯紅酒和一杯柳橙汁。
這裡靠近大學的東側門,很僻靜。我的心理諮詢所和這間咖啡廳都背靠校園,門前是一條南北向的小柏油路。路的南頭通向一片菜田,往北通向鬧市區。這裡極少有車輛進出,行走的人也多是師生和菜農。路對面有舊書店、文具店、唱片店、快餐廳等,做的都是學生的生意,店名都起得很有意思:老的好舊書店、天韻唱片、
秀色快餐……平時忙忙碌碌,從沒靜心細品過這些東西。此時,我忽然覺得學生時代挺蒼涼,也挺無奈的。
我轉過臉,斜對面的“才俊公寓”進入視野。它是學校的舊招待所改建的,房價便宜,供不願住學生宿舍的學生和往屆畢業生租住。
我的大學同學田宇就住在裡面。他晾曬在走廊上的衣服不停地隨風搖擺,晃得我莫名其妙地感傷起來。好久沒和田宇聯繫了,我想給他打個電話。剛掏出手機,服務生就把熱氣騰騰的牛扒端了上來。我只好作罷。
吃了沒幾口,手機響了,顯示的號碼是小滿家裡的。我警覺起來。
“你還有什麼事!”沒等小滿開口,我就不客氣地搶着說。
“……我是小滿她媽。”對方遲疑了片刻,不甘示弱地說。
一定是來者不善!我放下刀叉,集中注意力,禮貌地問了聲好。
“你就是常打電話找小滿的那位吧?”她冷冰冰地問。
“應該是吧……”
“你叫什麼名字?”
“馮翎。”
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她以前常接到我的電話,從沒盤問過。難道小滿和她攤牌了?還是她無意中發現了女兒的秘密?沒等我想出應對的話,電話那頭就風雲突變,她幾乎是在咆哮了。
“小滿在你那裡住了一年多,是真的嗎?”
“是的。”
“天哪……要不是剛纔碰到她系裡一個同學,我還以爲她一直乖乖住在學生宿舍呢!”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合適。
“你爲什麼要害小滿?”她像審訊犯人一樣問道。
“小滿是個甘願受害的人嗎?”我開始有些激動。
“你還有什麼資格狡辯?同xing戀的名聲臭不可聞,你知道嗎?臭不可聞!”
“我和小滿已經分手了。”我極力忍耐着說。
“告訴你!現在一個美國留學回來的小夥子在追求小滿,以後你就別再自討沒趣了……”
沒等她說完,我就不禮貌地掛了機。餐廳裡的客人似乎都在偷看我。儘管他們不可能聽到“同xing戀的名聲臭不可聞”這句話,可我的臉皮卻像是被當衆撕了下來。
此時此刻,強烈的自卑幾乎擊垮了我。如果我是個男人,愛上一個女孩,完全可以和她的家長抗爭,甚至可以和整個社會抗爭。可是,我是個女人,無論從生物學角度,還是從社會學角度來說,我都是個徹徹底底的女人!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即便自己可以不顧一切,也必須得考慮愛人的名譽和承受力。“同xing戀的名聲臭不可聞”——這種觀念纔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啊。
我垂下頭,面前的食物開始令我反胃。我付了賬,頭重腳輕地離開了“課餘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