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出院後,我每天定時帶她去海邊散步,有意識地和她談論愉快的事。加上藍玉也常在這裡過夜,早晚三個人一起吃,確實熱鬧了許多。桑子的食慾增加了,精神也漸漸好轉。
一週之後,我低價處理掉了自己的那輛國產轎車,接下了田宇的唱片店,由藍玉全面管理——幾個人的生活沒有了後顧之憂。田宇則在市區找門面重開唱片店期間,爲了節省開支,從“才俊公寓”搬了出去,暫時住在D囧囧id家裡。
這天上午,陽光很好,冬天的風還帶着股股涼意。我和桑子去菜市場買了一斤紅辣椒和一些蒜頭,在院子裡做辣椒醬。我剁辣椒末,桑子則興致勃勃地剝蒜頭。她的面孔在陽光裡發出透明的白,有了些血色。
“這辣椒真可愛,看着都有食慾。”她微笑地望着我。
“那好,等會兒你得吃兩碗!”我衝她眨了眨眼睛。
“好像我能吃三碗呢!”她的眼睛又變成了毛茸茸的彎月。
欣慰和甜蜜滲透了我的全身。這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結果,桑子的狀態確實一天比一天好了。
兩個人正談笑間,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來臨。
藍玉竟帶着我媽,出現在院子裡!
我的目光一落在我媽臉上,就被她鬢邊新添的白髮粘住了。她好像老了十歲,額頭和嘴角現出了清晰的皺紋,兩腮的肌肉也有些下垂了。她看見我,想笑一笑,可我身邊的桑子卻使她的表情結了冰。就在她和我對峙的十幾秒裡,我們囧囧成了戰場上的對手。因爲桑子的xing別是“女”,而我一直欺騙着她,說我早就不“喜歡”女人了。
“伯母先找到了諮詢所,恰好我在唱片店看見了,就把她帶了來。”藍玉看出氣氛不對,趕忙打着圓場,把手裡的旅行包放在石凳上。
“媽,你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我這才接過她手上的小皮包,勉強的笑容僵在臉上。
“你失業了?你的車呢?房呢?這是誰的家?”她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一連串地發問。
“……我不在諮詢所做了,賣了車,接了個唱片店。房子還在。這裡,是一個朋友的家。”我一一回答着,抱歉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桑子。
“她,是誰!”母親的目光刀子一樣向桑子刺去,嚴苛得令人心寒。
“我朋友……”我的心跳明顯加快了。
“一般朋友?”
“嗯……”
“一般朋友住在一起?”
“她的身體不太好,又孤身一人,需要照應。”
“別再哄我了!”她憤怒地說,“本xing難移!你還在和女人鬼混!”
桑子的臉“唰”地紅到了耳根,默默地垂下了頭。藍玉也尷尬得不知所措。
“媽,你說話注意點兒!”我有些激動。
“怎麼?能當同xing戀,還聽不得別人說?”她鄙夷地看着桑子。
桑子擡頭膽怯地看了我媽一眼,很快捂住臉,跑進了屋裡。
“媽,別多說了。先讓藍玉帶你去我那裡吧?”我竭力地壓抑着說。
“我離了婚來投奔你,你竟能做得出這種事,叫你的同事帶我去你家!”她絕望地仰起頭,哭了起來。
“你離婚了?怎麼一直沒跟我說過?”我驚愕地問。
“你跟我回去!”她命令道。看來在她心裡,離婚絕對沒有女兒的同xing戀問題嚴重。
“我安頓好桑子,隨後就到!”我忍耐着說。
“我就叫你現在跟我走!”她顯然失去了理智,強硬地說。
“我不能馬上跟你走!”我終於不耐煩了。
同時我也疑惑起來,我媽的xing格本不是這樣的。也許,“同xing戀”這三個字,可以使所有家長失去常態?
“看來你是鐵了心喜歡女人了!”她喊起來,“我乾脆碰死在你面前好了。生了這麼個女兒,還活個什麼勁兒?”
她竟真的弓起腰,朝院牆衝去。我撲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了她,她的頭纔沒撞上牆。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的頭離牆最多還有三釐米!如果她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會抱恨終生,桑子也會一輩子得不到安寧。就在這時,桑子失魂落魄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站在了我身邊。
“翎,帶你媽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她的嘴脣哆嗦着,泄露着心裡涌動的思緒。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要不,叫藍玉留下來先陪你……”
“不!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她走到門邊,準備關門了。
“冰箱裡有吃的,你要記得吃。”我臨走時,只跟桑子交代了這麼一句。我媽在旁邊,我竟連說一句再來看她的機會都沒有。
我媽一進我的家門,心情就變得緩和了許多。這個家,她還是第一次來。我匆忙地準備午飯,她也不閒着,就在廚房裡搞衛生。廚房裡有些潮氣,已經好久沒有清理過了。
“怎麼突然就離婚了?”我試着和她心平氣和地聊天。
“那死鬼最近在外面找了一個。”她平靜地說,“你大了,我用不着再受他的窩囊氣了。”
“你覺得合適,就好。”我泛泛地說。
“我的積蓄夠養活自己……就怕你嫌我礙眼。”
她的話使我想起了我和桑子的關係。如果她繼續阻撓我和桑子交往,囧囧矛盾一定會加劇。我擔憂起來,事實上,這種擔憂一直就沒有消失過,不過因遠離父母,被淡化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