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的一個週日,我被一個奇怪的春夢驚醒了,睜開眼睛,已是日上三竿。
空調開到了18度,我還是被這個夢撩撥得渾身躁熱。我和夢中的女孩,都赤身,蛇一樣纏繞得難分難解。我輕輕撫摸她的囧囧,她深深地喘息着,聲音不大,穿透力卻極強——夢中的xing事總是比現實中的淋漓盡致。遺憾的是,在夢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夜太黑,情太切,她的臉被覆蓋着……
我拿起遙控器,關掉空調,起身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熱風撲面而來。站在窗前,回想着剛剛中斷的夢,我不由得想起了桑子。一想起她,我的右眼就突突跳個不住。她有什麼災禍了嗎?是誰給我託了這個夢?
我趕緊打開手機,等了一會兒,昨夜收到的短信息中,並沒有她的。我又走向電腦,打開來,竟有她的一封信!是前幾天寫的。
翎:
對不起,我和小安哥沒能讓你的努力產生功效。
那夜,你走之後,別說邁出那一步,我們連同眠一室的勇氣也沒有了。他把鋪蓋搬到了樓下,一直睡在沙發上。
你一定想不到吧,就在幾天前,九子哥和他的戀人雙雙喝了毒藥,用半條牀單綁在一起跳了海。他的戀人名叫媛媛,是他的表妹,已經相愛八年。被人從海里撈起來後,媛媛死了,九子哥命大,活了過來。媛媛的爸媽一直激烈反對他們相愛,什麼辦法都用過。媛媛是個剛烈女孩,九子哥又容易衝動,兩個人早發過誓了:生不同衾,死定同囧!
出事那天是媛媛的生日。媛媛向爸媽提出和九子哥一起過,遭到了粗暴拒絕。媛媛偷跑時,被她爸發現了,捱了一頓痛打。半夜時候,她用牀單做成繩子,跳窗戶逃到了九子哥那裡。
九子哥後來說,是媛媛身上纏着的半條牀單,給了他們殉情的靈感。他們已被圍困了八年,已經徹底疲憊了、絕望了……
媛媛的爸媽悲痛欲絕,一怒之下把九子哥告上了法庭,九子哥竟對他的“死亡計劃”供認不諱。因此,他目前的處境非常糟糕。剛聽到消息時,小安哥非常痛恨九子哥的作爲,說九子哥罪不可赦。可是,冷靜之後,他還是決定和黃羽哥一起,拼盡全力挽救九子哥的生命。他說他不想看見更多的死亡,他想讓活着的人活下去。他還說,如果九子哥真的被判了死刑,媛媛的爸媽——九子哥的姑媽姑父,也一定會痛悔不已的。
翎,和你說了這麼多關於九子哥的事,是因爲我漸漸發現,小安哥已經被這個案子拉進了一個怪圈。他整天幻覺重重,一會兒興奮得喋喋不休,一會兒又沮喪得一言不發。以前,他從不會這樣。我真的很害怕。我好幾次勸他放棄這個案子,叫黃羽哥一個人做,可他根本不聽。這些天,我總覺得他身上有種不祥之兆。
這些天,我得吃安眠藥才能睡着。今天早上,我在樓下的沙發上也發現了一瓶安眠藥,才知道小安哥也在偷偷吃。
對不起,每次寫信,都是給你添麻煩的。我本想寫點愉快的事,可手指一動鍵盤,敲出來的字就變成灰色的了。
等等看吧,案子很快就開始審理了。如果贏了,小安哥可能會變得好一點兒吧。
我又感到了一種可怕的孤獨,沒有人能化解,只要活着,就必須承受。
——桑子
這封信,使我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很多。也許,桑子和穆安的問題,我根本解決不了,我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啊。或許,世界上有很多問題,根本不存在解決的可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滑向絕望。
我閉上眼睛,回想詩人九子的模樣。可是,除了蒼白和神經質,他已完全模糊。我陷入一種怪異的情緒之中。世事是如此地蹊蹺,愛情的花樣,竟能達到如此的極致。詩人、酒精、毒藥、牀單、跳海、表兄妹、同囧囧……混亂的詞彙在我頭腦裡翻騰,幾乎將其漲破了。
我關閉電腦,來到陽臺上。耀眼的晴空只有兩種顏色,藍和白。我想象着桑子此刻的模樣,她蒼白的臉上一定又加了一層憔悴、一層灰敗吧,像一朵孱弱的花又受了霜打。
我決定暫時放下這一切,出去散散心,順便在外面吃個午餐。
剛洗漱完,手機就響了。是桑子吧,除了她,週末幾乎沒人跟我聯繫。我跑到臥室,拿起牀頭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並不熟悉的號碼。
“馮老師嗎?……我是穆安……”他的聲音很動盪。
我非常驚詫,怎麼會是他?
“對不起,是馮翎嗎?”他理智了些。
“是的,我是馮翎。”我忙說。
“對不起,打攪你了……”
“桑子出什麼事了嗎?”我猛地警覺起來。
“我剛給她打了電話,沒事,別擔心她。是我自己有事要麻煩你。”
“我可以幫你什麼?儘管說。”我稍微放下心來。
“我們面談吧。”
“好吧……”
“我兩天沒回家了,現在還在外面……剛送走九子。”他的聲音像是能擠出淚水來。
“什麼?”我沒聽懂他這句話。
“見面再談吧。你看去哪裡合適?”他問。
我想了想,還是諮詢所比較安靜,就把地址告訴了他。
我匆忙喝了一杯冰牛奶,換上出門的衣服,淺藍色短袖衫配靛藍色長褲,腳上是白色平底皮鞋。收拾完畢,我立即開車趕到了諮詢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