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詢所開門的第一天上午,沒有客人。藍玉倒是接了幾個預約電話。
藍玉清瘦,細眉眼,薄嘴脣。不用化妝,五官也很清晰。難得的是她面善,容易使客人接近。她才二十五歲,經歷卻很坎坷,目前的身份應該是個小寡婦。她學的是心理學,成績不錯。但大四那年,她和一個副教授在牀上被副教授的妻子逮個正着,致使她沒拿到學士學位。幼稚的初戀破碎之後,她來到了這個城市,做了我的得力助手。
她家境不好,父母沒有養老金,哥哥好吃濫賭。爲了養家,她畢業不久就嫁給了一個做橡膠生意的民營企業家。那人文化不如她,卻善良淳樸,把她當成了寶。然而那男人時運不濟,結婚不久,就破了產,最後喝了毒藥。她幾近崩潰,但還是撐過來了。她是個極頑強、極隱忍的女子——這樣的女子非常可敬,也非常稀少。
藍玉在諮詢所的外間辦公,負責安排電話預約、處理上門預約和一般諮詢。
我則在裡間,負責心理諮詢。沒有客人的時候,我總是溫習一下客人的資料,或者閱讀心理學著作。讀本科和研究生期間,我對弗洛伊德不是很感興趣,可做了心理諮詢工作之後才認識到,從實踐方面來說,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確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泛xing論”歷來因其偏激極端而遭詬病,但“力比多”的存在和作用卻不容忽視。
十二點到十二點半,是午飯時間。藍玉準備去學校食堂打飯了。
“馮翎,有你的電子郵件。”她拿着兩個飯盒,探頭進來,丟給我一個微笑。
藍玉身上的一套粉白色西服套裙很得體。她的衣服幾乎都是我送的,而這些衣服又是一個名叫嘉峰的客人送給我的。嘉峰做服裝進出口生意,他當然不知道我是Les。因爲要在社會上立足,我一直沒有忘記掩飾身份。即便藍玉對我的身份有所察覺,也絕對不會道破,她是個叫人放心的人。我把衣服轉送給藍玉,嘉峰以爲我還沒開始接納他,就接連不斷地送,他的興奮點似乎只在於把禮物交到我手上的瞬間。
我打開手提電腦,懶洋洋地操縱鼠標,點開outlook。一看見新郵件的標題《桑子的信》,我就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後悔兩天沒查看郵件。我下意識地朝外間看看,藍玉當然不會這麼快回來,可我的心卻跳得發慌。
我平靜了一下,點開了郵件。
翎:
我迷上了你的名字。分別的半個多月來,我每天都會想起。翎——飛翔的羽毛。這名字用在你身上,貼切得不可思議。它也爲你平添了許多奇異,你像是長着強大的翅膀,不僅能抵禦傷害,還能庇護在你身邊停留的人。
我把《秋櫻》的日文歌詞和中文翻譯抄給你兩段,就是你家對面陽臺上的男生彈的那首。不過,它早被我表哥列爲‘禁曲’啦,因爲我聽到它會發生不良反應。不過,《秋櫻》的歌詞和旋律,早就刻在我心裡了。
……
……
(淡紅色的秋櫻/在夕陽中搖曳/此時脆弱的母親流着淚/在庭院中咳嗽/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浸透着你的溫柔/不要再操勞了我明天就要出嫁/也許會和往日裡有些不同/請不要再擔心)
很抱歉,上次把你帶到我家,卻沒能給你彈巴赫,還讓你餓着肚子回去了。天氣越來越暖了,院子裡的蝴蝶花開得很熱鬧,花瓣五顏六色,摸起來感覺像是嬰兒的皮膚。常言道,花無百日紅。週六早上能來嗎?我表哥出差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一整天。他也希望我和你交朋友呢。
上次你走後,我病了好大一場,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我是一個怪人,是嗎?別笑我啊。
還記得路嗎?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等你!
——桑子
我被這封信感動着,但沒有完全弄明白桑子的意思。她彷彿站在雲霧裡,對我娓娓傾訴,而我卻怎麼也聽不清。我想從中找出點不平常的東西,結果卻落空了。也許,她能對我這麼親近,我就該滿足了。此刻,我已徹底明白,我愛上了她。
這就是愛嗎?想讓她和自己變成兩個傻子,躲在一個無人之境,深情注視、娓娓情話、耳鬢廝磨、相擁而眠……這就是愛嗎?想爲她洗衣、梳頭、描眉、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喝湯……這就是愛嗎?想和她彼此撫弄着頭髮、咬着脣尖、觸着鼻頭、舔舐淚眼……這就是愛嗎?想抱緊她的身體,噙滿她的**,舌頭伸進她的深處,吞嚥她的汁液……
想要對桑子說的話能寫成一本書,可我的手卻軟得敲不下一個字。
離週六還有幾天時間。我決定平靜下來後,再和桑子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