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這天,我從沉溺了半個月的文學氣氛裡掙脫出來。工作還是得繼續,否則就不能穩當地生活。我打起精神,來到了心理諮詢所,爲節後開業做些準備工作。
把所有客人的資料整理一遍,就到中午了。我在外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準備休息一會兒就去吃飯。一擡眼,卻看見田宇站在“才俊公寓”門口,朝我招招手,快步走了過來。
今天是個灰濛濛的yin天,黎明時下了一場小雨,直到現在,天空中還有薄薄的雨霧。冬天的這種天氣很有殺傷力,特別是對於多愁善感的人。望着這種背景下的田宇,我心頭陡然升起一縷不可名狀的悲憫。
田宇一頭微曲的長髮披在肩頭、臉龐小巧秀氣,皮膚嫩白得許多女人都及不上,然而略顯病態。丹鳳眼,眼皮很薄,睫毛密集,鼻子挺秀,珍珠色的嘴脣常常xing感地半張着。如果讓他來演古裝戲裡的旦角,會比任何名流的扮像都漂亮。他易感、怯懦、脆弱,卻頗有藝術氣質。他大學裡學的是化學,但幾乎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音樂上,結果三門功課不及格,畢業沒拿到學位。他一天到晚練琴酗酒,做夢都想出名,但幾年過去了,仍是個在歌廳跑場的無名樂隊鍵盤手。
也許這麼表述我和田宇的關係最爲合適:我對朱笛的感情,相當於田宇對我的感情。不過場景從我的高中時代換到了大學時代。
“元宵節快樂!”田宇笑着說。
“精神不錯啊,要去哪裡?”我問。
“去附近的超市買些吃的,等會你去我窩裡,一起過節!”
“好吧!我正愁一個人怎麼過呢。”我欣然同意。
“咦?你的那個妞兒呢?”他疑惑地問。
“分手了。”
“怎麼分手了?”
“難道不可以嗎?”
“呵呵,當然能,合久必分嘛。”他沒有深究,把一串鑰匙遞給我,“你先去把開水煮上。”
我鎖好診所的門,來到了田宇的窩裡。田宇喜歡地毯和吸塵器,屋裡雖然擁擠,但很潔淨。一張單人牀,牀頭有臺電腦。一套英國產的發燒音響,旁邊是幾個高高的唱片架。窗下是一臺YAMAHA電子琴——他的吃飯家伙。牆上還掛着一把木吉它,屋角有個酒櫃。
我煮好開水,不一會兒,田宇就回來了。兩個人到廚房做菜。
“咱倆乾脆合買個大房子同住算了,反正都要孤家寡人一輩子的,互相也有個照應。”他洗着菜,淡淡地對我說。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還是要結婚的。”我笑了笑。
“不是開玩笑。”他認真地說,“我愛不上女人了。”
“什麼意思!”我幾乎跳了起來。
“別太敏感,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他沒再說下去。
飯菜擺在矮桌上,兩個人席地而坐。他吃得不多,酒卻喝個沒夠。過了一會兒,他拿下牆上的吉它,開始試弦。
“今天元宵節,給你獻上一曲,要聽什麼?”他望着我,把耷拉下來的長髮攏到腦後。
“你選一個吧,看看能不能感動我。”
他剛彈出第一個音符,我的心就激盪了起來——是羅大佑的《光yin的故事》。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他一開口唱,我的眼眶就熱了。“流水它帶走了光yin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他唱到這裡,竟變得和我一樣淚水盈盈。
“大學畢業那陣子,學校廣播裡可是天天放這首歌啊……”我感慨地說。
“我記得那陣子,咱倆總是圍着校園走個沒完。”他癡癡地望着我。
“嗯,咱們是兩個怪人。”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他笑了。
“你倒是給我掩護了四年的Les身份。”我也笑了。
“說不定我骨子裡就是個Gay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