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裝有七絃魂魄的葫蘆,滿心喜悅匆匆往靈寶山趕去。
一進山門就有一童子將我迎進了一間石室。石室中一鬚髮全白的陸壓道君正瞑目調息,彷彿感覺到了我的存在,緩緩睜開了他的眼睛。
他指了指內室對我說:“快去看看吧,真身是否與原來無二。”
一聽老者的話,我興奮地跌跌撞撞就往內室裡衝去。一身白衣的七絃正靜靜地躺在那裡,周身閃動着流光溢彩。他緊閉着雙眼,那張臉還是那樣的溫潤如玉,脣角仍然帶着那一抹似有非有的淺笑。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我曾經無數次想就這樣輕輕拂過他的臉龐,可是我不敢。今天他無知無覺地躺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正好下手,他醒來之後,什麼都不會知道。
想到這裡,我又將拇指放在他的殷紅的脣上反覆摩挲。反正他都不會知道,不如多佔一點便宜。他的脣很冰,他的臉也是冰涼的。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沒有心跳的心臟和冰涼的觸感,提醒着我此時躺在我的面前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
陸壓道君走了進來,我趕緊從七絃的身邊跳開,故意咳嗽了兩聲,對他說:“謝謝師祖,這具身體與真身真是一模一樣。”
“既然是這樣,那現在我就幫他引魂入體。”陸壓道君說道。
他接過了我手中的葫蘆,捏了一個訣,嘴裡唸唸有詞。然後他打開了葫蘆的蓋子,七絃的魂魄便從葫蘆裡走了出來。依然是那一身白袍,烏黑的長髮,在陸壓道君的指引下,魂魄緩緩向他的身體走去。
“撲通撲通!”是我的心跳聲,還是七絃的心跳聲。
他的臉紅潤了起來,心臟跳動了起來,他的睫毛動了動。
我的心裡卻害怕起來了,我想起了顏夕和琉夏。
我還記得那一天,顏夕就像此時此刻的我一樣等在琉夏的身邊,可是當琉夏的眼睛睜開的那一刻,顏夕的夢卻碎了一地。重生後的琉夏已經將她忘得乾乾淨淨。
七絃如果睜開眼睛問我:“不知姑娘姓甚名誰?”的時候,我情何以堪呢?
七絃的手指動了動,我的心跳跳得更快,我既希望他趕快醒過來,又害怕他醒過來卻不再認識我,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我的胸腔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七絃的呼吸恢復了正常,他的心跳強健而有力,可是他就是不肯睜開他的眼睛。
就這樣我等了一天一夜,陸壓道君對我說:“三天之後再看他能不能醒過來。”
我又等了三天,陸壓道君對我說:“再等兩天試試。”
於是,我又焦急地等了兩天。
十天過後,七絃還是沒有醒過來的意思。我疑惑地問陸壓道君:“師祖,七絃怎麼還是醒不過來呢?”
陸壓道君從頭到尾觀察了片刻之後,對我說:“他的身體已經恢復正常,他至今爲止還沒有醒過來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現在被自己的夢魘住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必須要有一個人走到他的夢中將他喚醒,他才能夠從夢魘中走出來。”
“怎樣才能進到他的夢中呢?”我急切地問道。
“我倒是有辦法送你進去,可是能不能喚醒他,就不好說了。”陸壓道君對我說道,“你願意試一試嗎?”
我堅定地向他點了點頭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我願意一試。”
“可是,進去的只能是你的三魂七魄,你將失去法力。如果遇到什麼意外的話,你可能也會
被困在夢中,再也沒有辦法走出來了。”陸壓道君擔憂地望着我。
只要能夠把七絃帶出來,什麼險我都願意去犯。於是,我再次鄭重地對陸壓道君說道:“就算這樣,我也一定要去試一試。”
陸壓道君看到我堅定的表情,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既然如此,你便隨我來吧!”
他在石室裡設下了一個結界,讓我盤膝坐在結界中,他揮動手中的浮塵,口中念起了咒語。
須臾,我便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當我睜開惺忪的眼睛的時候,我發現我身在一片熟悉的山林裡,這片山林我非常熟悉,是我練功的禱過山。突然,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位紅衣的女子,她手中握着一柄金色的匕首,正與一條兇猛的虎蛟對峙。
突然虎蛟從水中一躍而起,它張開了大嘴,鋒利的牙齒如一根根鋼針閃着寒光。紅衣女子見虎蛟向它撲了過來,頭一偏躲了過去。撲通一聲,虎蛟撲了一個空跌落了水中。當紅衣女子轉過頭來,繼續做好了與虎蛟爭鬥的架勢的時候,我看清楚了她的臉。
剛纔我就感覺到她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是我沒有想到的她居然就是我自己。
這個場景特別熟悉,正是我和七絃第一見面的地方。
不對,這是七絃的夢境啊,那麼七絃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看着這一切。
他會在哪裡呢?我環顧四周,希望能夠見到那一襲白色的衣袍。
果然在不遠的地方,一片竹林的旁邊,白衣的七絃負手而立,臉上帶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正看着這一切。
突然虎蛟從背後向紅衣的女子襲擊而來,眼見着虎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要逼近紅衣的女子,我的心立刻懸了起來,可是她依然後知後覺地沒有發現。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七絃白袖一揮,便從衣袖中飛出了一張白色的錦帕,可是那錦帕一到虎蛟的面前就變成了一位身穿白衣手執長劍的小道士。
虎蛟躲過了小道士手中的長劍,轉過頭就給了小道士一口,他的手臂便被咬斷了。
隨即七絃便抱着還在襁褓中的小狐狸九尾出現在了面前。
這傢伙!原來那小道士是他用錦帕變出來的,當時我怎麼沒有識破他的障眼法呢?我就這樣白白當了小狐狸1000年的保姆。我真是太虧了!
一想到這裡,我恨不得衝上去,就咬上一口。
“臭七絃!”我飛也似的從剛剛藏身的地方衝了出去。
可是我的這一聲喊,卻像是雷霆一般,將這個世界震得顫抖了起來,我眼前的紅衣鳳舞不見了,白衣七絃不見了,虎蛟和整個禱過山也消失無蹤了,我的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我摸索着向前走去,不敢再發出一點點聲音。
突然,耳邊響起了那支熟悉的旋律,沒有錯,就是《春已暮》,是七絃在彈奏嗎?好像這首曲子只有他會彈。
於是,在動人的琴曲的指引下,我往前走去,走着走着我的眼前慢慢清晰起來。
當我可以清晰地辨別眼前見到的一切的時候,我發現我置身於如雪的無憂花花叢中。
琴聲依舊沒有停,我撥開一支一支花枝,來到七絃的身後。他的身邊正坐着九尾。
“小七,你每天都彈這首曲子不感到厭煩嗎?我都可以哼唱出來了。”九尾盤坐在他的身邊,一手託着腮不解地問道。
“你可以哼唱出來有什麼用?”七絃颳了刮九尾的鼻子對他說,“我要鳳舞記得它。”
“爲什麼?”九尾更是疑惑不解。
七絃諱莫如深地低聲說道:“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忘記我了。”
聽到這裡,我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傢伙把我吃得死死的,他做的這所有的一切原來早就有目的的。虧我每次聽他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還哭得稀里嘩啦的。
“七絃!”我憤憤地又衝着七絃大聲地吼了一聲。
我面前的畫面一下子搖搖欲墜起來,很快就崩塌了。無憂花碎了一地,七絃和九尾化作了飛灰,轉瞬間便消失無蹤了。
我的眼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摸不着。我在這片迷霧中,如一隻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闖,結果還是徒勞。
於是,我索性盤膝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我相信只要我安安靜靜地呆着,七絃的夢境還會出現的。
我坐着坐着,突然感到眼皮特別地重,濃濃的倦意,讓我睜不開眼睛。
我遠遠地看到七絃跪坐在原始天尊的身前,原始天尊的臉色卻異常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我卻置身於一座山峰之上。
七絃苦苦向他哀求道:“請師傅允許!”
良久之後原始天尊對七絃說:“小鳳凰命中難過此劫,你強求又有何用?”
七絃恭敬地向原始天尊磕了一個頭,堅定地說:“她命中有此劫又如何?我偏要逆了天道乾坤。”
“你知道後果會怎麼樣嗎?”
七絃挺直了身體,目光中滿是堅定:“身受天罰,不死不休。”
“你明明知道,爲什麼還要罔顧天道啊!”白髮老者沉痛地望着七絃。
“天罰又有什麼可怕,活得長久又有何用。”七絃說道,“我願意以身作賭,賭我心不死,魂便不滅。”
就在這時,山峰卻開始坍塌,夢境又碎成了粉末。
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一片金色的沙灘,我感覺到我的身體正在緩緩移動,當我完全清醒的時候,我猛然驚覺我竟然被人揹在了背上。
這個人的頭髮已然全白了,從束髮的玉冠,我認錯了他——就是七絃。
夕陽的餘暉灑在海面上,海面如一條金鱗巨蟒,在風中飛舞盤旋。
七絃踩在軟軟的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着。
他低聲地說着:“你說,我們就這樣走着走着一直走下去好嗎?”
我趴在他的背上,什麼話也不敢說,因爲我害怕,只要我一張嘴,七絃連同着翻涌着波濤的海面,還有他腳下鬆軟的沙灘都會在瞬間消失掉的。
“你不說話,就表示你默認了哦!可不許反悔!”我不說話,他依然自顧自地說着。
我將我的臉貼近他的背,貪婪地感受着那久違的溫暖。
這一切好像並不是夢,是真真實實存在着的,如果能夠跟他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是好的吧!
“鳳舞,你就是個傻瓜。”他滿含寵溺地嗔怪着。
我多想對他說,是的,我就是一個傻瓜,我願意像一個傻瓜一樣守在你的身邊。
正在我沉醉在夢中的時候,卻感覺身後出現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往後面使勁地拉扯,我從七絃的背上飛了出去。
“七絃!”我淒厲的大聲呼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