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人都知道,在那些地方,可是有新羅國被殺廢后昔氏一族的外戚殘黨的,聽說還有兩個敬順王金傅的幼子爲了殺母之仇,一直跟着舅舅們在那裡堅持抵抗。
北方的夏天天亮的早,五更天已經有漁家張羅着出海了,所以來襲的海寇自然是一下子就被人發現了,馬上有耽羅漁民騎上馱馬去耽羅城內報信。
宮衛監大將樸恩浩不得不幾日之內再次出馬——幸好,因爲前兩天吳越使團來了,讓樸大將頗爲緊張,所以這幾天已經把國中的五百團練兵都召集動員起來了。這一次他出手的時候,可以調集的人馬也豐富了不少。
樸大將聽來人說海盜有十艘上下的小舢板,倒也不敢輕敵。點起了50個宮中侍衛,外加300團練兵,幾乎超過整個耽羅國兵力的一半,這纔敢出去查看情況。一邊出兵,耽羅人還派人通知吳越使團,請求他們一併派出一些武力協防。
耽羅是個窮地方,原本偶爾纔有海盜來襲,而每次海盜來襲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探查到島上有商船隊持續泊靠。如今這一票海盜,明顯就是吳越使團來耽羅島長期停泊的消息走漏了,這才讓商船上的財貨引來了海盜。既然是吳越人引來了海盜,在耽羅人看來吳越船隊出一些護衛助戰也是應該的。
錢惟昱這邊是飛魚都都指揮使陳誨出面接洽耽羅王的信使的,當下也沒說不助戰,只是說自己這邊都把水兵放羊了,需要一些時間收攏士卒準備兵甲。這個藉口堂而皇之,耽羅王的信使也沒辦法,只好給吳越人幾個時辰的時間。
可惜的是,被寄予了厚望的樸大將貌似表現有點弱,於是……
兩個時辰後,那兩百多精銳的“海盜”已經把樸大將的那些宮中侍衛和團練兵殺得片甲不留了。這股海盜猶然意猶未盡,竟然直奔耽羅王城而去,一路上也不知屠戮了幾個村鎮,只怕是染了一兩千的人命。
耽羅王城不過是邊長不過兩裡地的小城,城內人口不過一千戶。此前樸大將出城探查情況的時候,已經摺了一半兵馬進去,此時又有多少餘力守城?
而且,耽羅王城雖然是城,可惜城牆高度只有一丈二尺(可以對比一下:留從效時候修的泉州城牆是一丈八尺;錢鏐修的杭州城牆是二丈四尺;唐玄宗年間,大唐全盛時候的長安、洛陽是五丈。)也就是4米都不到。同時因爲城太小,也沒有敵樓和護城河,只有城門上有城樓、城池的四角有角樓。
……
申屠令堅帶着兩百個小弟酣暢淋漓地殺奔到耽羅王城之下。一個多時辰之前,把那個樸龍套的幾十親兵和兩百團練砍瓜切菜一樣剁掉的過程中,申屠令堅只損失了不到十個人手——實在是因爲飛魚都裡的士兵都是廝殺多年的精銳,而耽羅人卻明顯沒見過世面,被一個衝殺砍掉幾十號人之後就徹底崩潰了。
到了城下,遠遠站在一箭之地以外,申屠令堅觀察了一番緊閉的城門,把麾下“海盜”分成四股,徒步走上兩三里路把四個門都圍定了。城頭的草包團練兵們羣蟲無首,也不知如何應對,只管分兵出去把守四門,免得其中一門防守不嚴被海盜趁虛而入。
一刻鐘之後,耽羅王城被徹底圍死了,海盜立刻舉着藤牌木板、作勢四面攻城。城頭的耽羅人拿着竹弓放箭壯膽,又匆匆忙忙往下面丟滾木礌石,一時間倒也似模似樣——雖然這些反擊明顯都沒有看敵人有沒有進入射程,完全屬於浪費彈藥。
申屠令堅看着越來越近的城門,暗暗祈禱城內的人不要失手。按照計劃,四路人馬當中,三路都是佯攻,衝到城外就會收手改用弓箭拋射;只有他這一路是要真槍實彈往裡衝的。他咬着牙衝到距離城樓五十步的時候,突然聽到城頭一陣大亂,幾具屍首紛紛墜下,隨後城門上的橫檔似乎被人撤了,城門微微被扯開一條縫隙。
“殺呀!是驛館裡的兄弟們在接應咱!”這一刻,申屠令堅也不怕喊出吳語了,因爲他知道按照計劃,王城內的人會不留活口地幹掉。
王城西門的幾十個戍卒被來自背後的驛館內吳越精兵地偷襲殺得大敗,城門不可抑止地被洞開。隨後海盜打扮的水鬼和驛館裡的吳越精兵一併回身殺入城中,開始見人就殺,見屋子就燒,很快就把方圓數百步內的場所殺得慘不忍睹。
那些縱火用的材料,其實是吳越人提前就藏在驛館之內的,包括百來灌攜帶輕便的小罐猛火油。此時此刻,在耽羅王城這種都是木結構房子的城裡,用起來實在是再順手不過了。
另外三門上還有約摸200人的戍卒,其中大部分試圖往王宮的方向回防,與“海盜”發生了激烈的巷戰,但是很快被徹底殺敗。還有少數怯懦之人試圖利用失去軍官約束的機會打開另外幾道城門越城逃跑,但是一開城門就遭到了另外三門外堵門的“海盜”的瘋狂砍殺。
有二三十個耽羅團練兵跪地求降,那些“海盜”也不出聲,不置可否。只是用手勢示意他們放下武器,然後走到近前一刀一個剁翻在地。迸流的鮮血,把四座城門口都浸潤成了血窪子。
申屠令堅這一組是唯一殺進城內深處的,他當初只留下了個二十個兄弟把守城門。然後帶着剩下的人直奔王宮,尋着耽羅王末老,就立刻給一刀剁了。隨後一路放火一路殺,從西門進城、東門出城殺了個對穿。
城裡的耽羅人不下三千人,可是都是手無寸鐵不知武藝的弱者,加上“海盜”一路放火助威,當地人又不知道火勢蔓延方向,根本無法擰起來抵抗。從東門殺出之後,申屠令堅就開始一心一意地把守四門,等着城裡面被火勢逼出來的耽羅平民,有一個殺一個。
又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城內的火勢漸漸小了。申屠令堅估摸着四座城門口附近能燒的房子都燒成了灰燼,附近的人沒被燒死也該被毒煙燻死不少,毒氣也散的差不多了。
這時,負責咱吳越國彭城郡王錢惟昱護衛工作的內牙親軍指揮使顧長風顧大將軍,也威風凜凜地帶着三百名內牙軍親兵騎着耽羅馱馬從西歸浦鎮殺到了耽羅王城的西門河南門外。
那些“海盜”們非常知情識趣地退入城門試圖死守,吳越騎兵一擁而入,城內頓時喊殺聲震天。城外無數被吳越騎兵當作民夫、輔兵徵發來的耽羅鄉民躲在城外搖旗吶喊、搬運物資,聽着城內的喊殺聲,無不被戰鬥的激烈震懾,也無意間成爲了證明“吳越商團的衛兵確實是在奮力和海盜廝殺、試圖拯救耽羅王城”的證人。
火勢終於慢慢熄滅了,顧長風帶着他那些手持沾滿人血橫刀的士兵們從西門重新出城,告訴耽羅臣民們一個不幸的消息——耽羅王和城內百姓大部分被海盜殺害,不過他們也奮力死戰,格殺了全部海盜,爲耽羅王報仇了。
申屠令堅這些人自然要辛苦一下,不得不把裝備都藏起來,換上耽羅鄉民的服飾,扮演好“倖存者”和“證人”的角色。
原本有五千民戶、兩萬出頭人口的耽羅島上,一下子失去了一千多戶戶口,人口總數也跌落到了一萬五千人左右,邊長兩裡的王城,就此變作白地。從耽羅王以下,島上九成九讀書識字的人都被屠戮一空,剩下的都是城外的愚氓鄉民,在吳越人的系統解釋之下,那些人也只能接受“海盜犀利兇悍、屠城頑抗”的結論。
……
因爲預知了這一天耽羅島上的血腥氣會比較重,所以錢惟昱提前了一天就回到船上居住。況且,他也要給世人一個解釋,一個“既然耽羅王城被海盜攻破屠城,那住在驛館內的吳越郡王爲什麼沒有一併遇害?”的解釋。
最好的解釋,那就是:“吳越使團提前一天公佈他們已經補給充分,準備次日就離岸出發。而郡王殿下本人提前一夜住回了船上,留在驛館內的只是他的侍從侍女,給他收拾行李財貨而已”。
岸上鮮血滿城,船上,錢惟昱也在試飲蔣潔茹剛剛改良自黑茶的發酵原葉茶——紅茶。血色的茶湯,在這個詭異的日子裡顯得那樣妖豔。
“小茹,你莫不是覺得孤太過殘忍?”抿了一口口味不甚純正的紅茶,錢惟昱一邊思索着蔣潔茹此前實驗的發酵手藝還有哪些有待改良的地方,一邊若有所思地提出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問題。
“奴家不敢!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殿下做此決斷,定然是深思熟慮了的。”
“唉,雖然死了三五千人,但是對於剩下的一萬五千人來說,這實在是幸事。把一個國家的讀書人和士紳全部殺絕,剩下的人也就沒有他們是耽羅人的意識了。這樣孤纔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把他們當作一張白紙,重新歸化爲吳越子民,不是麼。他們可以從一個卑賤的高麗人,變成一個高貴的吳越人,這全靠了這場殺戮的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