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向我吳節誇耀什麼,又有什麼好誇耀的?”
吳節摸不透趙文爲什麼會這麼說,只淡淡地會了一句:“胡大人當朝二品,節制南五省軍政,我吳節不過是一個六品閒官而已。”
趙文嘎嘎大笑,聲音像夜宵一樣刺耳,也不再說話,只不住喝酒。
須臾,就有一個士卒端了一碗鹿血上得臺來,跪在胡宗憲面前。
胡宗憲接過鹿血,一飲而盡高呼:“痛快,痛快!”
“威武,威武!”又是一陣大喊。
突然間,通通三聲炮響,一剎間,所有的吶喊都停止下來,曠野寂靜無聲,只有剛纔的吶喊聲還在耳邊迴盪。
烈日正剛,明亮的日頭下,原野裡滿是鎧甲上的金屬反光,殺氣沖天而起。
胡宗憲突然將手中的碗狠狠摔下臺去,散做一地碎片。
又是一通鼓響,先前那一百騎兵如潮水涌來,衝到高臺之下。然後同時躍下馬來,手執長矛蜂擁而上,好象要將吳節淹沒了。
連老三大叫一聲,猛地擋在吳節身前。
而吳節身後的隨從一個個面容慘白,有的人已經癱軟在地。
那趙文也不防胡宗憲來這麼一手,嘴脣顫個不停,再說不出話來。
只吳節深吸了一口氣,大喝:“胡大人,這是何意?”
胡宗憲這時纔像是記起有吳節這個人存在似地,朝那武士的頭遞過去一個眼色。
那武士單膝跪與吳節身前面容上卻沒有任何恭敬,喝道:“胡總督請吳大人去節堂說話!”
這個時候,趙文才醒過神來,大喝:“賊子無禮,賊子無禮!”他卻憤怒了。
胡宗憲哈哈大笑着一揮袖子:“今天就這樣都散了吧!”
浙江巡撫和杭州知府等一干地方官員同時站起身來,恭敬地一施禮,告辭而去。
大笑聲中,胡宗憲走到吳節面前,伸手牽住:“士貞,嘉靖三十九年的時候,胡某在西苑就曾見過你一面可惜沒能說上話,今日一見,士貞風采依舊叫人好生歡喜。”
胡宗憲手勁很大,被他握住,又看到他虎口上還沾了幾滴新鮮的鹿血,吳節心中一陣膩煩。
當年在皇帝那裡見着胡宗憲的時候,這傢伙風度偏偏,好生瀟灑卻不想在地方上如此跋扈,且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吳節。
進了中軍節堂,看了茶,胡宗憲有一句無一句地同吳節說話,語氣甚是平淡。
反倒是那羅龍文一臉的假笑:“吳大人這纔來杭州的事情,萬歲已有旨意下來卻不知大人有何計較?”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吳節心中惱火:“胡總督,陛下讓我來看看前線的情形,問大人何市能夠用兵,浙東和福建的戰事什麼時候能夠得到徹底解決,還請大人明白地回答這個問題。”
胡宗憲依舊不說話,那羅龍文卻嘆息一聲:“羅某這次被嚴閣老派到浙江不也是爲這事嗎,東南戰事久拖未決,國事糜爛確實也到了不得不了結的時候,大人來得正是時候。不過,這幾日,羅某在胡大人帳下行動,卻發現了一些問題。若是要用兵,卻還差些錢糧,正要籌集一段時間。”
吳節道:“朝廷不是設置了厘金,讓軍隊自行設置關卡嗎,怎麼還缺軍餉?”
胡宗憲緩緩開頭:“也是吳大人來得合適,素聞大人懂得理財,正要借重於你,軍中帳目都在總督府中,還請大人幫看看。”
說罷,也不等吳節答應,羅龍文就朝外面喊了一聲:“來人,送吳大人去看帳本。”
吳節心道:不管胡宗憲說什麼,帳目這種東西總做不得假,且看看再做打算。
就隨府中下人出去了。
北京,裕王府。
譚綸微笑:“依下官看來,胡宗憲手下能打的軍隊也只有戚繼光一支,倒是可以在這裡着手。”
高拱突然一聲冷笑:“戚繼光,小人也!”
這一句話說得很不客氣,裕王一笑:“高相此言何解,可是因爲戚繼光貪財奢靡?”
戚繼光這人打仗是非常不錯的,就是有些愛錢,日常用度極盡奢靡之爲能事。坊間傳言,戚繼光吃白菜只吃菜心,每餐都有三十多道菜式,都是山珍海味,一頓飯足夠普通百姓一年所需,即便如此,戚將軍還在感嘆無菜可吃。
高拱搖頭:“古人有云: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天下可平。
可見做當文官的清廉最爲要緊,可武將只要敢於上戰場與敵廝殺,爲國家出力,在廉潔上並不能太苛刻。再說,東南軍營中人,誰不是富得流油,胡總督可比戚繼光貪婪多了。”
這個時候,譚綸撲哧一笑:“高相可是說戚繼光懼內一事?”
他這一笑,王爺也忍俊不禁,連黑臉龐的高拱也不覺宛爾。
戚繼光統兵數萬,威震東南,卻每聞老婆大人駕到而惶惶不可終日。其部下皆不平,紛紛表示要爲大帥教訓這個“悍婦”。
戚繼光被部下所激,命親兵接老婆入軍營。帳內衆將皆盔明甲亮,手執利刃,想給其妻一個下馬威。不一會兒,其妻來到營帳,見了這等陣勢,卻無絲毫恐懼之色,對着戚繼光喝道:“喚我何事戚繼光聞言,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說道:“特請夫人閱兵。”
又有一次,戚繼光架不住部下的極力慫恿,衝入家裡想用利劍嚇唬一下老婆,以振夫綱。當時其妻午睡剛醒,戚繼光拿着寶劍大聲喊喝以給自己壯威,其妻立馬怒吼道:“你拿着寶劍想要幹什麼戚將軍嚇得渾身哆嗦,寶劍掉地,倉忙應答道:“我想給夫人殺只雞吃,所以才高聲叫喚。”
夫人一聽,開口說:“以後殺雞再不要大聲嚷嚷。”
笑畢,高拱搖頭:“這是人家的私事,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譚綸:“那戚繼光爲什麼又變成小人了?”
高拱森然道:“王爺和譚大人大約還不知道,就在今年春節,這個戚繼光派人//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帶着好幾萬兩銀子進京城,四下活動,大把撒銀子。他甚至還找到嚴嵩那裡去了。戚繼光本是胡宗憲的下屬,這次卻繞過胡總督賣身投靠以求富貴,依我看來,品德可差勁得很。”
戚繼光這一手純粹是叛門而出,在大明朝官場上可是大忌。
這樣的白眼狼,令人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