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星辰寂寥,穹頂無垠,一彎弦月冷冷掛在她窗外枝椏旁逸的樹梢上,窗前鋪泄了一地如水月華。
那晚,他翻窗而入,驚了她的夢。以後的夜,她的安危,也驚了他的夢,這,是不是宿命。她不得而知。
一邊是死守婚約的良人,一邊是斬不斷癡念,生生灼痛了她的心,叫她不知道該到那邊去。
又一次拿起報端華美如利刃的文字,哲夫成城,哲婦傾城,而今映射的就是她吧。林君勱的世界,是不是已經山雨欲來。是不是隻有她,躲在他的堅毅裡,至今不曾見到洶涌。
喬若初覺得自己陷入了無路可走的絕境,她無法選擇,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辜負、拖累兩個男人。
是時候了斷了。
喬若初提筆給辜駿寫了一封信,在信中,她說和他反正也沒有經過辜家的出面,算不上正式的婚約,她現在不想嫁了,讓他就當沒認識過她,重覓佳偶吧。
把給辜駿的信寄出去的那天,她找了魏同生,交給他一樣東西轉遞林君勱。
安排妥當,她和父親長談了整整一個下午,黃昏時分,一襲青衣羣,一頂碩大的乳黃色鑲着蕾絲檐的帽子遮住她的臉龐,匆匆走過鬧市,不一會兒,她婉倩的身影就閃進了水月庵。
見喬若初來了,妙儀師太吃了一驚。
“施主,怎麼這個時候過來?有要事嗎?”她關切地問。
“師太,信女想到庵裡來小住幾日,靜靜心,不知師太能否收留?”喬若初行了禮。
妙儀師太見她神色冷凝,不知道小小的少女遇上了何種煩心的事情,便把她請入自己的庵房。房中燃着白檀木製成的香,氣味清淡甘甜,令人心靜。
“小庵簡陋,施主如不嫌棄,但留無妨。”妙儀師太答應了她。
上一次沈儒南說他們的兒子癡迷喬若初,此刻見喬若初來了,料定是和她兒子感情受了挫折,作爲母親,她雖然絕了紅塵歡愛,但這母子情分還是在的,她爽快地把喬若初留下,就是想問問清楚是不是她的混蛋兒子欺負了人家姑娘。
喬若初在菩薩面前奉上香資錢,才安心接受了妙儀師太爲她安排的房間和用具。
晚間,妙儀師太唸經,她就坐在旁邊傾聽梵音和木魚的聲音。旁邊燈燭冉冉,她想,究竟是什麼變故,讓妙儀師太拋卻了紅塵,把美貌捻成這青燈裡的燈芯,焚燒成灰的。
“小施主,你的心靜下來了沒有?能否告訴我來這裡是爲了什麼嗎?”做完晚課,妙儀師太沏了壺茶,溫靜地問她。
“師太,過幾天我再跟您說,行嗎?”喬若初負重般笑了笑,眉目沒有完全舒展開。
妙儀師太也笑了,她點點頭,讓小尼們照顧好喬若初的飲食起居。
喬若初在這一方小小的院牆隔開塵世繁華的天地裡靜心自持,完全忘記了塵世亂擾。
林君勱拿到她的東西后竟然笑了,他的人早就掌握了喬若初的去向,他說:“讓她去冷靜幾天也好。”
他主動約方平山在相春茶樓見面,一見面他就瞧見方平山的臉色比以往沉重。
呂欣文一暴露身份,林君勱就知道方平山前幾次找他是什麼意思了。他擔心女兒方紀瑛會捲入政治漩渦,明面上說是尋求保護,實際上想借林君勱的手,除掉呂欣文而已。
“林參謀長看起來順風順水的啊。”方平山極力顯得心無旁騖。
“哈哈,小命沒丟就不錯了,哪裡談得上順風順水呢。”林君勱也不否認街尾相議的事兒。
方平山被他的直率怔了一秒,馬上回過神來說:“有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該教訓教訓了。”
說完,他喝了一口茶,誠懇地往着林君勱。
呂欣文勾搭了他的女兒方紀瑛,還給她灌輸亂七八糟的報效黨國的思想,他恨極了這人,早就想把他置於死地。沒想到這人狂傲無邊了,很快跟林君勱對着幹,方平山料想他喘不了多久的氣兒了。
“哎呀,林某倒要向方先生請教,這萬一調查科的人在我的地盤上掉了,南京那幫人,會罷休嗎?”林君勱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起一支雪茄,眼眸冷靜深邃,讓人猜不透他的城府。
“一個無名小卒而已,林參謀長不幹動手?”方平山來了個激將法。
“呵呵,方前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現在墳頭的草都不知多高了。您想借刀殺人吶。你家千金,手段不太好啊。”林君勱吐口煙,搖了搖頭。
方紀瑛偷喬若初相片的事兒,方平山一點都不知道,林君勱一告訴他,他就暗地裡砸了桌子腹內罵上了。他女兒,果然被姓呂的帶到陰溝裡去了。
“我動手。”他咬牙切齒地說。
“您的老友徐恩曾,怕是要不幹嘍。”林君勱善意提醒他。
他的情報系統反饋,調查科的二把手徐恩曾,專門派人到各地潛伏,他曾經說,這些人,就是他的眼耳,誰動了他們,就是要和他過不去了。
林君勱就是知道這個梗,纔來找方平山的,否則,他早就一槍把呂欣文給結果了。就憑他對喬若初的那句辱罵,就不配活着了。他之所以到現在還留着呂欣文的狗命,正是不想得罪上徐恩曾這個人。
一提起徐恩曾,方平山也犯難不已,這人,殘忍多疑且把自己的權威看得極重,誰沾惹上他,是比較麻煩。
“唉,那怎麼辦呢?”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林君勱攤攤手,心說,小爺要有主意會找你喝茶嗎。
方平山狠了狠心,“要不,先把他抓起來,留個活口,看看南京那邊的態度?”
“我以什麼理由抓人?”林君勱冷冷一笑。
他其實已經有了主意,這次找方平山,是想暗示他看好自己的女兒,別到時候人死了,方家跟自己結仇就麻煩了。
轉念想到方紀瑛陰謀攫取喬若初照片的事兒,他又覺得這樣的女人,死了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