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期盼中,陸大夫皺了皺眉,緩緩開口了。
“有茶嗎?”陸大夫坐在椅子上問道。
“……”
“啊,有茶。”還是湘雅反應得快,趕緊將茶端過來了。
葉明珠躺在牀上,心中狠狠地將陸大夫罵了一頓。她都緊張死了,他居然就給她一句有茶嗎?自家父親爲了讓她給自己好好治病,可沒虧待這個陸大夫。現在怎麼想安國公府渴着了這陸大夫似的?
“陸大夫,我三妹妹的病如何?你怎麼一點兒也不着急啊!”葉明清故作擔憂地說,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驚喜地說,“難不成三妹妹沒事?”
葉明珠的心又是一顫。這等待的滋味真難受,早知道她就不裝暈了。
“老夫被你們急衝衝地拽過來,還不能讓老夫喝口水啊!你們放心,這藥我不用給她開了,我早一會兒說晚一會兒說耽誤不了什麼的。”陸大夫不在乎地說。
“可是三妹妹還暈着呢?你的意思總不是我三妹妹裝暈吧?”葉明清嘴角忍不住上揚“她又裝暈?”葉陳忠神色一變。
葉明珠恨死這個陸大夫了,論交情,她可是從出生到現在,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這陸大夫爲她治療的。她和陸大夫的交情,怎麼也比葉明清和他的交情好吧難怪這陸大夫空有一身醫術,卻窮困潦倒。
葉明珠心中飛速地盤算着,是咬死不承認還是想些別的法子的時候,陸大夫又開了。
“真是怪了,人家別人家辦喪事都是哭喪,怎麼到了你們家就變成笑喪了?怪哉!怪哉!”陸大夫搖了搖頭不解地說。
“什麼哭喪笑喪?”葉陳孝不解地問。
“你是說……我三妹妹……”葉陳禮神色一變,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猛地撲到了葉明珠身上,“三妹妹,你怎麼就這麼沒了啊!你讓父親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啊!我的好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兩次救了我國公府的名聲,是我國公府的功臣,怎麼就這麼沒了啊?我的好妹妹,再過幾天就到了你七歲的生日了你怎麼這麼沒了!到底是哪個黑心肝地惹了你動怒,讓你怒極攻心,這麼早就香消玉殞了啊!我的三妹妹……”
她就這麼死了?葉明珠此刻腦子一片空白。她已經做好了被揭穿的準備了,剛剛還在罵陸大夫,還未曾想好怎麼解決這件事,怎麼轉眼間就變成她已經死了?若是可以,葉明珠真想跳起來抓着陸大夫的鬍子好好問一問,她現在是詐屍還是變成了鬼魂?
“三妹妹沒了……”葉陳忠一下子傻了。
“她死了?她不是裝暈?”葉明清吃驚地看着這一幕,隨即差點兒笑出來,這個小賤人總算是死了。模樣再好又如何?再得寵又如何?就她這個破敗的身子,早就該死了。
“三妹妹……”葉明惜顧不得爲自己傷心了,猛地跳了起來,對着秋禾就是一巴掌。
“大少爺……”秋禾柔弱地看着葉陳忠,一副委屈的樣子。
秋禾怎麼也沒想到,她不過是語氣衝了一點兒,這三姑娘就這麼沒了。她以前一直在前院服侍着大少爺,很少回內院,一直都知道這三姑娘整日病怏怏的,卻沒想到三姑奶的身子差成這個樣子。
“都是你,你這個賤人!不過是,不過是讓你請三妹妹過來,你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把三妹妹氣倒了?我……我不扒了你的皮,我,我就葉明惜就……就跟你的姓。”葉明惜氣極了,對秋禾又大又踹。
“大哥,這賤人挑撥離間,搬弄是非,將三妹妹氣死了,分明是要壞了大哥與三妹妹之間的兄妹情分。這等刁奴留不得,不若讓她一命償一命如何?”葉陳禮慢條斯理地說。
“隨你。”
葉陳忠現在心裡亂極了,根本就沒聽清楚葉陳禮在說什麼,胡亂點着頭。葉陳忠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三妹妹被他的丫鬟氣死了,父親母親定然傷心,是他的過錯。身爲長兄,不能護住幼妹,也是她的過錯。
“怎麼會如此……”葉陳忠不敢置信地呢喃。
葉明珠繼續躺在牀上挺屍。她現在是該醒還是不該醒?這陸大夫打着什麼主意。
“哼,來人,把這個刁奴給我拉下去。”葉陳禮吩咐道。
拉下去?拉下去做什麼?處死?葉明珠一驚,她雖然想收拾這個秋禾,卻還沒到要人命的地步。雖然仔細想想,若是今日躺在這裡的是個性子稍微軟弱一點兒的,不像是她有兩世記憶的話,弄不好真能被活活氣死。
姨娘早逝,自幼疾病纏身,出門在外,又被嫡兄三番兩次的叱罵。本無過錯,卻受到責備,又是個不到七歲的孩子,怎麼可能不難過?小孩子的心思都敏感得狠。
葉明珠一直覺得,林妹妹的死,固然有身體的緣故。可是又何嘗不是她寄人籬下,又日日憂愁勞心,羸弱的身子承受不了淚水,這才香消玉殞。葉明珠沒覺得自己比林妹妹好到哪去。一樣的身子孱弱,她雖然不是寄人籬下,卻到底是沒了親孃的孩子,年紀又小,日日憂心如何生存,還受着嫡兄的委屈,若非她是穿越的,恐怕沒有因爲身子的緣故也因爲心病沒了。
好吧,比起林妹妹來講,葉明珠又覺得自己好了很多。最起碼沒有一個寶玉讓她傷神,她葉明珠也沒有林妹妹那麼清高。林妹妹的清高讓她在污濁的世界無法活下去。而葉明珠認爲自己,沒什麼好清高的。
只是,葉明珠不願意因爲自己就這麼背上人命。葉明珠一直認爲,懲罰一個人有的是法子,而殺死一個人是最不可取的。當然,罪大惡極的人除外。秋禾不過是個捧高踩低的丫鬟,這樣的人太多了,秋禾罪不至死。人活着,怎麼罰都好。人死了,便真的沒了。
葉明珠剛想裝作醒來,嘴巴剛一動,就被葉陳禮捂住了。
“好妹妹,你安心地去吧,哥哥會給你報仇的,不會讓那丫鬟就這麼死了的。”葉陳禮繼續哭,葉明珠微微睜開眼睛,就看到這個哥哥一邊愛好,一邊衝她眨了眨眼睛,根本沒一滴淚水。
葉明珠嘴角微微抽搐,繼續裝暈,不,裝死吧。
“大哥,三妹妹身子弱,不願大哥的……”葉陳孝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明眼的人都知道,葉明珠被氣死,罪魁禍首就是葉陳忠。只是,三妹妹已經沒救了,葉陳孝不願意讓哥哥這般消沉,背上殺妹妹的名聲。
葉明珠躺在那裡,一陣心寒。葉明珠明白,若是今日這事發生在國公府,葉農義和孫氏也會如此。此事雖然怪葉陳忠,可是比起一個已經沒了的女兒,國公府的繼承人更爲重要。換句話說,這國公府裡的六個孩子,她不過是比一個葉明清重要一些。什麼真愛,葉農義可沒有糊塗到爲了真愛放棄自己的仕途。
“自然不願大哥的。大哥一向是最爲公正的,三妹妹的在天之靈怎麼會怨大哥?三妹妹剛剛受了驚嚇,有人便來誣陷三妹妹,害得三妹妹被大哥罰了,暗自傷神,又病倒了。舊病未好利索,新病又復發。大妹妹和三妹妹闖了禍,大哥是男兒,該是保家衛國的,又怎麼會懂內宅的事情?只能請教三妹妹。卻偏偏那些下人暗自揣測主子的意思,以爲咱三妹妹遭了大哥的厭惡,便氣三妹妹,三妹妹怒極攻心,就這麼沒了。大哥日後是要入朝堂的,哪裡懂得這些下人的心思。這些下人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使,就這麼欺負三妹妹,離間大哥和三妹妹的關係。三妹妹還不到七歲,哪裡懂得大哥是愛惜三妹妹的啊!”葉陳禮繼續哭着葉明珠。
葉明珠在心中給葉陳禮點贊。終於,她身邊不再是豬隊友了。
“這個……”葉陳孝撓了撓腦袋,好像三弟說的都對,可是怎麼又覺得有些不對?
“三妹妹我可憐的三妹妹啊,就這麼沒了。大哥,我們一定要好好地辦三妹妹的喪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三妹妹最得寵了。”葉陳禮說完,又吩咐下人準備喪事。
葉明珠氣得咬牙,直接上手掐葉陳禮。好在葉陳禮“哭”得趴在了葉明珠身上,其他幾個人又離得有一些遠,這纔沒注意到葉明珠的小動作。
“完了,完了。這下次二妹妹不嫁入安榮王府,就要閨譽盡悔了,興許會連累大妹妹日後的婚事。”葉陳禮一副沒了主心骨的樣子。
“是啊,怎麼辦?本來是打算讓三妹妹想方設法將這事圓回去的。”葉陳孝也急了。
葉明清整個人呆在那裡,她怎麼忘了,她這檔子的事還指望葉明珠那個詭計多端的想寫辦法呢!
“我這輩子都不嫁了,是我害了三妹妹。都是我,我急着讓三妹妹幫我想辦法挽回國公府的名聲,竟然忘了三妹妹還病着。三妹妹病了,起牀都困難,那個秋禾定然又做了什麼無禮的事,這才讓三妹妹氣着了。是我做事沒腦子。我這輩子都不嫁了,我這就出家爲三妹妹祈福,是我欠三妹妹的。”葉明惜傷心極了。
葉明清聞言頓時極了,葉明惜最多被說成刁蠻跋扈了些而已,最多安榮王府和安國公府徹底撕破臉。可是她這事若是不解決,她的名聲便沒了。她可不願意嫁給一個庶子,還是個遊手好閒,貪圖美色的庶子。
想到這裡,葉明清惡狠狠地看着葉明惜。都是她的錯。分明是她和那個庶子有姦情,她葉明清不過是代替葉明惜受過而已。她葉明清日後最次也要做個侯爵夫人,怎麼可能嫁給一個不能承爵的庶子?今日就差一點兒了,她就是安榮王世子妃了。都是葉明惜。想到日後她做了安榮王世子妃,而葉明惜不過是個安榮王府庶子的妻子,日後還要仰仗着她葉明清過日子,葉明清就忍不住得意。可是就差一點兒了,都是這個葉明惜的錯。想到這裡,葉明清的目光更加兇狠了。
“二姑娘這回的表情纔有些對,剛剛笑得那般開心,老夫還以爲太久沒出門,如今笑喪是潮流了呢!”在一邊當了半天布板的陸大夫這纔開口,“不過,這人還沒死呢,你們晚一兩天再哭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