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百果被醫生批准出院,卻又毫無懸念地,被池仁擋了下來。池仁幾乎是無理取鬧,把那“德藝雙馨”的醫生堵在牆角,問假如江百果就這麼貿貿然地出院,萬一病情有所反覆……
醫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不敢拍着胸脯誇下海口。畢竟,在過去的六天裡,當這個叫做江百果的患者的體溫從三十六度五,上升到三十六度八時,這個叫做池仁的患者家屬就會把這歸結爲“病情有所反覆”,從而,對他圍追堵截……
好在這時,病牀上的江百果發了話:“池仁,我定了後天回國的機票。”
池仁一怔:“我怎麼不知道。”
江百果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就在剛剛。”
池仁轉回頭接着拿醫生撒氣,好在,這次用的是中文,恨恨地:“還不夠你添亂的。”
醫生一頭霧水,可憐兮兮地用目光向江百果求救。江百果胸有成竹地對他眨了眨眼睛,轉而對池仁含情脈脈:“所以,明天我就要回西雅圖了,那麼今天,你能不能帶我去‘天堂’轉一轉?”
天堂,雷尼爾山最聞名於世的景區之一。顧名思義,那裡是人人心馳神往的領土,也是每一位遊客不能不踏上的聖地,卻可憐江百果,在和這裡結下了死裡逃生和相愛恨晚的不解之緣後,仍有和那裡失之交臂的可能。
“不行。”池仁鐵面無私,“你要臥牀靜養。”
江百果也不多言,背對着池仁躺了下去,一動不動。而就在醫生瀕臨絕望的同時,江百果卻在默默計數,一,二,三……而當她數到五時,池仁站到了她的身後:“這件事我聽你的,但接下來你一切行動要聽我指揮。成交嗎?”
江百果翻身坐到牀邊:“成交。”
當真是一切都不一樣了。昔日,她看不透他,大事小事都是一半對一半的概率,成敗與否,全憑撞大運。如今,她給他五秒鐘的時間,他多一秒也不敢拖延。
“過來。”江百果對池仁勾勾手指。
怎麼說也是投降的一方,池仁悶悶不樂地上前一步。
江百果伸開雙臂,環抱住他:“不准我走路的話,要背要抱,今天我全憑你發落。”
池仁一顆心當即化下來,忍着笑意揉了
揉江百果的後腦:“你別後悔。”
那醫生在一旁看戲似的,入了神,直到江百果又對他使了使眼色,他這才溜之大吉。
連日來,沈龍傳媒的紀錄片拍攝,有了那揹包客的配合,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池仁除了和那揹包客推心置腹地交流了幾句,便大撒把了。在交流中,那揹包客仍是大自然的使者,高高在上,而池仁化身虔誠的信徒,他坦言說所謂“旅行的真諦”,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揹包客就一句話:“你知道就好。”
但就事論事,池仁的虔誠和超乎想象並不重要,屆時,這一部由沈龍傳媒出品的紀錄片仍會散發着形形色色的贊助商的銅臭味,重要的是,大家會盆滿鉢滿。對此,池仁不贊同,更不反對,作爲一個生意人,金錢無疑是他的標杆。尤其是,當他的對手更是一個站在金字塔塔尖的生意人,他總不能說我們來一場騎馬射箭,一決高下。
總之,當製片主任和策劃小姐等人紛紛全力以赴,池仁卻“遊手好閒”地駕車載着江百果駛向了“天堂”。
“你對沈龍傳媒還是盡心盡力的。”江百果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煞風景地來了這麼一句。
江百果從遊客中心租賃來的橙色滑雪服報廢了,池仁幫她賠了錢,又給她買了這件嶄新的墨綠色的,還有一條黑色的衝鋒褲。他說他知道她喜歡素色,還說她不必爲了他而穿鮮豔的顏色,儘管她穿鮮豔的顏色也別有一番滋味,但她自在纔是第一位的。
池仁掃了江百果一眼,直接拆穿她:“你還在好奇我和吳總的關係。怪不得,我說介紹你和我的同事認識,你一直拒絕。怎麼?你還爲你和吳總留了條後路?你上次說……你和他吃了一頓飯,吃了什麼?”
江百果扭過身,手臂閒閒地搭在靠背上,幾乎是正對着駕駛中的池仁:“鑑於我們吃的是道地的法國菜,所以,不應該說是吃了一頓飯,應該說是共進了一次晚餐。”
池仁目不斜視:“你這是在崇洋媚外嗎?”
“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江百果伸手,摸了摸池仁的鬢角。
池仁躲開:“我在開車。”
“你在吃醋。”江百果糾正道。
池仁否認地輕笑一聲:“說真的,吳總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選,身家清白,
事業又蒸蒸日上,最難得的是爲人謙遜,從不樹敵。”
“但是?”江百果循循善誘。
池仁中了計,眉飛色舞:“但是,頭腦未免還是簡單了些,看事情只看眼前,拐個彎就是盲區。託你的福,還暴露了無所不用其極的陰暗面,和小人得志的嘴臉。還有,你不覺得他五年之內就會謝頂嗎?”
“覺得。”江百果鄭重地點了點頭,“鑑於我的職業,這點我比你清楚。”
池仁一腳剎車踩下去,如夢初醒。
拿對方的外表大做文章,他這是自掘墳墓了。
池仁按下車窗,讓風帶着冰川的味道汩汩地灌進來,沁人心脾。他重新緩緩發動了車子:“頭腦簡單的是我。江百果,你說的對,我在吃醋。我要說的是,吳煜就是個凡夫俗子,沒有金玉其表,還敗絮其中,假如要給他打分的話,六十五分,不能再多了。”
江百果又伸了手,這一次的目標不是池仁的鬢角,她直接捏了他的臉:“吳煜的心意花了他四千塊,而你的心意,三言兩語我就收到了,嘖嘖,你賺大了。”
池仁逃開江百果的手,轉過頭,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儘可能久地看了看她。她得意洋洋的笑不收斂,也不張狂,明眸皓齒的剛剛好,更難得的是,總是沒有血色的雙脣今天卻不點而紅。這一次,換池仁伸手,繞到江百果的腦後,拆掉了她的橡皮筋。江百果甩了甩頭,過了肩的頭髮迎風張牙舞爪,這近乎“飛揚跋扈”的樣子,是池仁最喜歡的她的樣子。
可他卻害她近乎唯唯諾諾了太久,到如今才讓她反敗爲勝。
江百果出了最後一招:“吳煜說,還有一家餐廳他一定要帶我去,是哪裡來着?摩洛哥?對,說是摩洛哥燉菜。”
池仁老老實實地接招:“我和吳總沒有過節,對沈龍傳媒和具象影業的戰略合作也舉雙手贊同。我的目標是致鑫集團,和我有深仇大恨的人,是致鑫集團的董事長。”
接着,池仁拽了一把江百果搭在靠背上的手臂,害她失去了重心,跌向了他。她低低地驚呼出聲,雙手撐在了他的腿上。車速平穩,池仁雙手緊握方向盤,上揚的薄脣湊到江百果的耳邊,像是要把一字一句直接送到她心裡:“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所以,就讓吳總的摩洛哥燉菜見鬼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