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琴的臉上流露出受傷後的些許痛苦,但眼神中更多的是不安生的倔強。
南宮乙尋不到手帕,便向蕭琴身上摸去。蕭琴向後一縮,腦袋微側,道:“牀上有我的包裹。”
聲音很是清冷,還帶有一絲不愉快。
南宮乙在牀角摸到了一個黑色包裹,除了衣物盤纏,便是一堆小瓶子。
“金瘡藥是哪一瓶?”
“黑色的圓瓶。”
南宮乙默不作聲地替蕭琴包紮傷口,只有遊驚魂在一旁一直喋喋不休的發問:“你怎麼會在這?你是不是在跟蹤我們?你戴着面具做什麼?還有你……你傷的重不重?”
蕭琴一概沒有理會。
“你知不知道,剛剛我很有可能殺了你!”
儘管咄咄逼人,但是遊驚魂的心中還是有些心虛和後怕。
蕭琴這才擡眼道:“若非我不想動手,你真的以爲能在黑暗中傷的了我嗎?”
“你……哼,我是不會道歉的。”
“我也沒想讓你道歉,你發什麼脾氣。”
“我……那你說,你到底在這做什麼?”
蕭琴白了他一眼,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南宮乙替她包紮好傷口,將她扶到牀邊坐下,看着她充滿幽怨的眼神,欲言又止。二人對視了片刻,南宮乙嘆了口氣道:“琴兒,你終究還是跟來了。”
蕭琴嘴角一絲抽動,冷冷地道:“你要跟我說的就只是這句話嗎?”
南宮乙知道他遲早要面對蕭琴,遲早會受到一番責罵,只是沒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垂首道:“我自然是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我現在只想說,以後不要再不辭而別了,好嗎?”
蕭琴握住南宮乙的手,淚眼汪汪地說道。若不是一旁還有遊驚魂盯着,她早就忍不住哭出來了。
“不會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了。但你就這樣跑出來,餘長老和駱師姐會擔心的。”
“你現在知道替她們擔心,爲何離開時不想想我?如果你只是一個人離開,我可能會聽話留在仙樂教,但你……”蕭琴擡頭看了眼遊驚魂,指着他道:“你爲何要跟他一塊離開?難道比起我,你更信任他嗎?”
“琴兒,我這麼說你別生氣,考慮到此行的兇險,我寧願同其他人一起犯險,也不想你同行。不過,你怎麼知道我是跟遊驚魂一起離開的?”
“二十幾天前,我同秋姐姐一起去追魂莊赴宴,結果到莊上後,卻被告知他不在。百般詢問之下,才知道他也失蹤了,而且和你離開是同一天。那時我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去見了追魂夫人,去見了江師叔,回教後又再次找過肖墨,才大概猜出來你們可能去了哪、做什麼。之後又和餘長老、秋姐姐爭執了一番,好不容易讓她們同意我出來,便一路騎馬南下直奔寧波府,今日一早找到了這裡。”
蕭琴這番話說起來輕描淡寫,但其中的波折、矛盾、焦心與疲憊,南宮乙稍微想一想便能夠體會。他和遊驚魂也算一路馬不停蹄,雖然一開始繞行了幾日,但路上沒有耽擱,今日傍晚才趕到。而蕭琴比他們晚走了幾日,卻到的更早,路途奔波可想而知。想到她一個女孩子從未孤身上路,此番卻爲了自己如此冒險,南宮乙既心疼、又後悔。蕭琴雖然有些許不悅,但她沒有抱怨,更沒有大吵大鬧,反而讓南宮乙更加自責。
握着蕭琴的手,南宮乙很想把她抱在懷中安慰幾句,也想跟她說清楚自己的苦衷和想法,但還未想好要怎樣說,又聽遊驚魂大聲道:“你還沒解釋,爲何要在此裝神弄鬼,爲什麼要帶着這個面具?”
蕭琴站起身,一臉埋怨地看着遊驚魂。她心中很氣,氣南宮乙在這件事上選擇了遊驚魂而非自己,但她不能對他發作,不僅僅是因爲他幾番幫助了她,還要考慮接下來他們要共同對敵。
蕭琴逐漸平息了心中的怒意,收回了凌厲的目光,剛要回答,卻被遊驚魂一把拉住了胳膊。他驚問道:“你……你的……”
蕭琴知道他看出了什麼,趕緊衝他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別過臉道:“我就是想戲弄你們一番。至於這個面具,是我在牀頭找到的。這是公孫謹的房間,這個面具是屬於他的。”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遊驚魂大吼一聲,把蕭琴和南宮乙都嚇了一跳。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南宮乙將蕭琴拉到自己身後,生怕遊驚魂會對她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來。
遊驚魂走到牀邊,撿起地上的面具,似魔怔了一般喃喃說道:“這不可能是公孫謹的東西……”
蕭琴不解道:“肖墨說,她小時候也在公孫謹的房間見過這個面具。那日你帶着面具前來解圍,難道不是因爲這個緣故嗎?”
蕭琴一直以爲,遊驚魂之所以會提出戴着面具比武,是爲了刺激公孫謹,卻不知遊驚魂製作這個面具,是因爲奪命先生。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面具,我只見過一個人帶過。”
“是誰?”
“奪命先生。”
“奪命先生?”
蕭琴和南宮乙對視了一眼,均表示不解。
二人站在牀邊,看着遊驚魂十分暴躁地在公孫謹的牀上、櫃子裡一通翻弄,將東西弄得一團糟,也不知他是想找什麼東西,還是隻是想發泄一番。
沉思半晌,南宮乙道:“如果你們說的都不錯,這件事情就只有一個解釋,公孫謹和奪命先生根本就是一個人。”
“不可能!”
遊驚魂又一聲怒吼,兩眼帶着寒光向南宮乙射去。
他的過激反應令二人都很吃驚。蕭琴雖知遊驚魂脾氣古怪,性情不定,但他如此動怒還是第一次見。
南宮乙道:“我只是推測而已,你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誰說我怕了,只是你的推測根本不可能。公孫老賊再陰險奸惡,也不會做出那般禽獸行爲……”
“他做了什麼?奪命先生又做了什麼?你找我一起報仇,卻從來不說你們追魂莊和奪命先生究竟有何仇怨。”
“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要再問了。如今多了一個累贅,你還是好好看着她,別多管我的閒事。”
遊驚魂看了眼蕭琴,激怒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憂慮。
“於是我們的合作就算結束了?”
“結束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各走各的。復仇,我一人足矣。”
說完,遊驚魂轉身下了樓梯。
“莫名其妙!”蕭琴小聲嘟囔道。
“跟着他。”
南宮乙拉着蕭琴,也一同下了樓梯。
遊驚魂手中捏着面具,滿腦子都是羞憤與恐懼。他只想早點離開這個昏暗狹小的房間,到敞亮一點的地方去透透氣,去理智的思考一番。
推開房門,迎接他的卻不是明亮的月光,而是突然飛來的明晃晃的暗器。
數十根金針一齊射來。
本就心慌意亂的遊驚魂根本無法防備外面的埋伏。儘管他拔劍打落了大半金針,但仍有五六根金針打中了他身體各處。他連大喊一聲提醒身後二人的機會都沒有,便瞬間失去了意識。
南宮乙和蕭琴緊隨其後,聽到了門口的動靜,立刻警覺起來,一左一右躲在門後。
自遊驚魂倒下,外面便沒了動靜。
蕭琴微微探頭向外看去,只見遊驚魂仰面倒在地上,身上的金針閃爍可見。
蕭琴低聲道:“怎麼辦?他中了金針,如果不趕快救治,可能會沒命的。”她嘗過奪命金針的厲害,很擔心遊驚魂的安危。
南宮乙也向外看了一眼,低聲道:“他死不了。不知外面有多少人埋伏着,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那是奪命金針……”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因爲救他而犯險。”
“難道你要去犯險?”
“我根本沒想救他。”
南宮乙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他心裡明白,遊驚魂就算真的中了金針,針上也不會有致命的毒藥。就像遊驚魂所猜測的那樣,奪命先生並不想殺他,否則也不會只在酒中下迷藥。
但蕭琴並不知道這一點,她只知道奪命金針會要了遊驚魂的命,但她不想他死。
她從包裹中拿出一瓶藥遞給南宮乙,道:“吃一顆。”
“這是什麼?”
“寧神丸。”
“你要彈琴?”
“我沒帶琴。”
“那你要做什麼?”
“別忘了,我也是仙簫的女兒。”
“你不要勉強自己。”
蕭琴點了點頭,拿出父親留給她的竹簫,見南宮乙服下寧神丸,便將簫抵於嘴邊。她從未用簫奏過魔樂,但此刻別無選擇。
一曲嗚咽的簫聲劃過夜空。曲調悽悽哀哀,其中暗蘊了五成的仙樂心法,聽得人好生難受。
果然,屋外開始有人頭攢動的細碎聲音,仔細聽去,竟有不下十人之多。五成的魔樂尚不足以讓他們現身,蕭琴便將內功心法運至八成,加重了曲子的攝魂威力。
魔樂令埋伏的敵人按捺不住了,南宮乙在暗中看到有四個黑衣人從房屋前面的假山中跳出,飛身至門口,想要將暈倒的遊驚魂拖走。
南宮乙雖說不想救他,但也不想他就這樣落入奪命先生之手,便一個箭步從門後衝出,兩招便將這些黑衣人打落水中。他提起遊驚魂的身子,想將他拖入房中,哪知就在起身的那一刻,驚覺腳下一陣晃動,緊接着又有數十枚金針從四面八方射來。
這座閣樓建在水上,下面竟然有可以讓地面轉動的機關,南宮乙登時下盤不穩。好在因爲魔樂的干擾,金針的準頭和力道都有所下降,全都被南宮乙避開。
埋伏衆人見暗器打不中他,只好現身刀劍相拼。一時間,四周的假山後竟衝出十幾個持劍的黑衣人,一齊向南宮乙攻去。
儘管他們人數不少,但在魔樂的作用下,戰力減半,再加上南宮乙武藝高強,以一敵十也絲毫沒有落敗。轉眼間,圍攻者便被擊殺半數,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便可將其全部殲滅。
但南宮乙並不樂觀。這些都是奪命先生的人,卻埋伏在公孫家,這更加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而這裡作爲公孫家的重地,顯然機關重重,附近不知還有多少人埋伏着,更不知公孫謹或是奪命先生什麼時候會現身。
此時,地面停止了轉動,卻開始向一側傾斜起來。南宮乙實在無法分身照應遊驚魂,只能眼見着他的身子順着傾斜的地面慢慢下滑,落入水中。而就在那一刻,忽然從水面飛出七八個黑衣人,他們提着一張大網,想要將南宮乙困在其中。
其實在進入公孫家之前,南宮乙有想過此間可能會有埋伏,所以二人一路上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但在見到蕭琴之後,所有的警惕之心全瞬間瓦解,竟沒有察覺出外面佈置瞭如此陣仗的埋伏。
巨網壓來,南宮乙揮劍斬去,卻想不到網繩異常堅韌,竟絲毫不破。而此時,他感覺到這些黑衣人的功力漸長,不似方纔那般好對付。
南宮乙猛然驚覺,簫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他意識到,一定是蕭琴出了事。倏地轉身要返回房間,卻見一個金黑麪具從房中現身。
南宮乙心中大驚,一邊正面迎擊面具人的凌厲爪功,一邊順着斜坡連連後退。幾招後便知,即便是單打獨鬥,他也沒有多少勝算。而四周還有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忽然背後一陣刺痛,這是暗器打入身體的感覺。
南宮乙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但奈何金針上的藥性過強,腦袋一陣眩暈,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