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藥物的作用下,蕭琴躺在牀上沒多久就昏睡過去。
駱秋涼下令讓蕭琴好生休息,又有環佩在門口守着,所以直到深夜都無人進房打擾。南宮乙正好藉此機會在房中運功調息。之後便坐到牀邊,守着熟睡的蕭琴。
臉上的紅暈還未散盡,勻稱的呼吸帶動胸口有節奏地一起一伏。雖然只是很平常的睡顏,卻讓南宮乙看得入神。
他覺得可以這樣看上一夜。
夜很靜,與白日的歌舞喧囂恍如隔世。
除了蕭琴的呼吸聲,南宮乙什麼都不想聽。
因此,當他聽到木門鬆動的聲音時,眉頭一緊,面露不悅之色。
這麼晚了,誰那麼不識趣?
但隨即他又警惕了起來。
門外有環佩守着,如果有人來了,一定會先敲門。但此人卻直接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南宮乙提劍躲在牀的另一側。
來者步履輕盈,雖然刻意放輕了腳步,卻從容不迫,不似偷襲作惡之人。
這人能不動聲色地進屋,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能悄無聲息地將環佩制服,要麼他是比環佩身份更高之人,讓環佩無法阻攔。
能這樣做的人,南宮乙只想到兩個。但他不希望這二人中的任何一個出現在他眼前。
這人走近牀邊,帶來一陣幽香,讓南宮乙排除了遊驚魂這個猜測。
他見此女在蕭琴牀邊坐下,便輕聲繞到牀前。
果然是肖墨。
只見她伸手探了下蕭琴的鼻息,確認呼吸勻稱後,似乎有些安心地鬆了口氣,又用手指輕輕劃過蕭琴的臉頰,嘴角輕挑出一絲笑意。
若有所思地呆坐了片刻,肖墨起身想要離開,卻猛然發現身後竟站着一個人。
大驚之下,肖墨後退了半步,剛想拔劍,對面的男子卻對她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雙方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確認了沒有動手之意。
南宮乙輕步退到窗邊,用手指了指半開的窗戶。
肖墨會意,微微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從窗子離開了房間,來到了游龍館附近的一條狹窄的小巷子裡。
巷中漆黑而僻靜,正適合心懷秘密的二人相互試探。
“你是今天在宴席上救了蕭姑娘的人,什麼來頭?”肖墨先開口問道。
“我是她師兄。”
南宮乙發現,母親這一師門的身份對於自己的真實身份來說是個極好的掩護,也是解釋與蕭琴關係的極好理由。
“師兄?你也是秀清道人的弟子?”
蕭琴並沒有隱瞞自己的另外一個師門,教中的四位長老和很多高等弟子都知道她是秀清道人的徒弟。
南宮乙搖了搖頭,“我師父是秀清道人的同門。”
“剛剛在蕭姑娘的房間,你爲何要先躲起來,又爲何要現身呢?”
“因爲我想確認來者是誰,看到是你後,便想約你出來。”
肖墨抿嘴一笑,“三更半夜,你約一個姑娘家到這僻靜的小巷子裡來,想做什麼?”
南宮乙也微微一笑,“想跟你認識一下。”
二人相視一笑,肖墨卻笑得有些勉強。
南宮乙接着道:“我不跟你繞彎子,只想確認一件事情。聽說你入教時是帶師學藝,之前是哪門哪派?”
他深邃的眼神看得肖墨脊背一涼。
但肖墨並沒有躲開這個眼神,直視片刻後,恍然道:“原來是你。”
“是我?”南宮乙有些不解。
“那日護教爭選,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一直守在蕭姑娘身邊,與她十分親暱。但那姑娘我不識得,也沒聽說教中誰跟蕭姑娘關係好到那般。雖然相貌相差很大,但有一點不會錯,你的眼神跟她像極了。那個女子是不是你假扮的?”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倒被揭穿了身份,這讓南宮乙有些被動。但他沒有驚慌,只是有些挫敗感,心道:“一日之內接連被兩個人識破裝扮,看來環佩的易容術有待提高。”
肖墨見南宮乙沉默不語,問道:“怎麼了?剛剛還咄咄逼人,現在怎麼不出聲了?”
南宮乙淡然道:“你有證據嗎?”
肖墨頓了片刻,道:“我自然沒有證據,也不想揭穿你。你能在教中出入自由,不僅有蕭姑娘掩護你,一定還得到了駱護教的許可,我還沒蠢到與她們爲敵。只要你不做於我教不利之事,我也不想自找麻煩,對你刨根問底。所以,也請你不要來糾纏我的事,這個交易怎麼樣?”
南宮乙微微點頭,“你倒是分析的明明白白。說實話,我對你是何來歷並沒有興趣,我關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琴兒的安危。但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我不得不懷疑,教中有內奸。”
“你說什麼?”肖墨難掩吃驚之色。
“你知不知道我爲何會將你叫出來說這些事情?”
“爲什麼?”
“因爲你是這一晚上唯一一個悄悄進入房間來看琴兒的人。”
“這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關心她,但又有些心虛和愧疚。”
肖墨面色一沉,“能別拐彎抹角嗎?”
南宮乙道:“據我所知,此次宴會是由你教和追魂莊秘密策劃進行的,所有賓客都是兩方私下邀請而來。但今日所見,宴席上顯然有不少不相干的客人。除了那個叫侍劍的,還有坐在我身邊的素衣公子。而這兩個人,一個偷襲了琴兒,另一個跟着你出了房間。我問過駱護教,那個素衣公子並不是你教的朋友。”
“那他有可能是追魂莊的客人。”
南宮乙微微搖頭,“他自稱姓肖,單名一個‘素’字。”
肖墨的額頭冒起一陣冷汗,身子不禁貼靠在牆壁上,低垂的眼神中難掩心虛。
南宮乙向前逼近一步,低聲問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只不過是同一個姓而已,又會有什麼關係?”肖墨握緊手中的劍,嘴上還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同一個姓?我又沒說他是‘小月肖’,還是‘草肅蕭’,亦或是別的。”
肖墨無可辯駁,沉吟片刻,反倒恢復了冷靜,沉聲道:“他姓甚名誰都與我無關,也與偷襲蕭姑娘的侍劍無關。你若懷疑是我向刺客透露了消息,那就大錯特錯了。我是仙樂教的護教,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而且我教中之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插手。”
南宮乙道:“我對你們教中事務並不感興趣,只是如果因爲有內奸而對琴兒的安危造成威脅,我就要插上一手。況且偷襲者是奪命先生的人,這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敵人。”
“什麼?奪命先生?”肖墨露出了意想不到的吃驚之狀,“爲什麼奪命先生的人會來砸我們的場子?”
南宮乙仔細觀察肖墨的反應,看她這幅驚訝之態不似有假,便道:“但我想知道的不是他爲什麼來砸你們的場子,而是他怎麼會知道這次宴席的時間、地點,還做了充分的埋伏準備。”
肖墨依舊沉浸在不可思議之中,“會不會是追魂莊的人透露的?”
“雖然我不清楚追魂夫人跟奪命先生究竟是什麼關係,但這次的事絕不可能是他們的人泄密。”
“你怎麼這麼肯定?”
南宮乙自然肯定,他看得出遊驚魂對於侍劍毫不掩飾的仇恨與殺心。但他不想跟肖墨說追魂莊的事,收回了逼人的目光,說道:“其實我懷疑誰都無所謂,最重要的還是駱護教的想法。今晚我之所以單獨找你出來,是因爲我看得出你對琴兒還算關心。所以只要你下次看到我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也不會到處亂說我的‘猜測’。”
肖墨舒緩了緊繃的表情,問道:“你張口琴兒,閉口琴兒,我看你不止是他的師兄吧?你究竟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南宮乙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這個隨你想象。至於我是何來歷,你早晚會知道的。而你究竟是何來歷,我也早晚會查清楚的。”
肖墨耳根一癢,身上又被激起一層冷汗,她用力推開南宮乙,低聲喝道:“你休想嚇我……”
“肖墨,你們在做什麼?”
一個清冷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的對話。
巷子口,一個瘦小的身影猝然而立,臉上滿是疑惑。
南宮乙看了眼來者,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在肖墨的肩頭輕輕推了一下,便運起輕功飛上屋頂,瞬間消失在巷中。
肖墨卻無法逃走,因爲來者是獨幽。
她的眼神中帶着七分猜疑,三分幽怨。
“獨幽,你到這裡做什麼?”
“這句話是我問你纔對,那人是誰?”
肖墨不想獨幽捲進此事中,便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柔聲道:“這麼晚了,快回房間休息吧。”
獨幽卻將肖墨的手甩開,不悅道:“不許無視我的問題,剛剛那個男人是誰?看起來跟你那麼親近……”
肖墨忍不住笑道:“你哪裡看得出我跟他親近。”
“你休想騙我,他是不是下午那個男人?”
“下午那個男人?”肖墨又恢復了警惕。
獨幽“哼”了一聲,道:“我都看到了,一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年輕公子跟着你離開了房間。後來我跟駱護教她們一起清理完屋內的黑衣人後,便去找你,近處找不到,卻在離游龍館有一段距離的河畔發現你跟那個男人動起手來。但幾招之後你們就停了下來,然後說了好一會兒話。那個人是誰?跟今天宴席上發生的事情有關嗎?”
肖墨握着劍的手有些顫抖,心虛之情比之南宮乙質問時還要強烈。她輕輕嚥了下口水,微微轉過身子,沉思片刻才道:“竟被你看到了……好吧,我告訴你他是誰。”
獨幽疑慮的眼神中還充滿着擔憂,生怕會聽到令她震驚、爲難的回答。
“他是我師兄,我入教之前的師兄。”
這個回答讓獨幽大爲意外。
就連肖墨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說出這種回答來。
師兄——看來這是個極好的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