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疑慮也正是駱秋涼的擔心之處。
所以這幾日,駱秋涼不僅帶着蕭琴幾度私下拜會追魂莊,還爲她準備了各種說詞。
很多人,譬如肖墨、南宮乙、遊驚魂,也包括蕭琴自己,都很奇怪爲何駱秋涼要立蕭琴爲首,她明明可以獨掌大權。對於駱秋涼來說,念及秦水柔的情分是一方面,但這些年她經歷大起大落,看着仙樂教由盛而衰,意識到自己當年獨攬大權的做法並不是長遠之策。
“或許是老了,相比於個人權勢,我更想要仙樂教的安穩,這也是我爲何想‘回家’的緣故。”這是遊驚魂私下問起她時,她的回答。
所以,她需要蕭琴撐門面,需要肖墨去指揮執行,而她更想做一個軍師,在背後出謀劃策。如果門面撐不住了,再由她出面力挽狂瀾,此時更能凸顯她的作用。
而蕭琴對於仙樂教來說,是極好的門面。
一曲鎮教之樂《琴瑟和鳴》和少有人能敵的高超劍術,都讓蕭琴對內技壓衆人。而她的絕美容顏,以及駱秋涼刻意營造出她與追魂莊少主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都是對外立威揚名的絕佳資本。
駱秋涼並不否認在利用蕭琴,甚至有意讓她“出賣色相”。每次出門,她都會讓環佩爲蕭琴精心打扮,還刻意挑選遊驚魂最喜歡的裙色。
蕭琴再聰明,在駱秋涼看來也是個未經世事、心思單純的女孩,於各派勢力相爭一知半解,全要靠她來指點。駱秋涼不吝相授,爲今日之宴做足了準備。
遊驚魂向衆人舉酒後,駱秋涼便衝蕭琴使了個眼色。
蕭琴會意,深吸了一口氣,在遊驚魂回到主座後,盈盈起身,手握竹簫走到宴席中間來。沒有背琴,也沒有執劍,蕭琴總覺得手中握點什麼才能安心。
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代表仙樂教出面,除了美貌,客人們也都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蕭琴盯着衆人各懷心思的目光,高聲道:“承蒙各路英雄好漢、江湖朋友賞臉,來此一聚,小妹代表仙樂教先行謝過。如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海涵。”她環視一週,拱手作揖,續道:
“小妹初任護教,於教中、城中大小事務所知尚淺,還要仰仗教中姐妹和追魂莊多多擔待。我教向來與城中各幫派共榮辱,雖然這些年走了些彎路,惹了些麻煩,但駱護教歸來,三大護教重立,便是要將一切重歸正軌。當然,這離不開各位朋友的支持……”
蕭琴轉身走向坐在駱秋涼身邊的一個二十來歲的華服男子,拱手道:“榮老闆,家母在時便與令尊交好,這二十幾年來,貴府一直爲我教供應上等藥材,並將我教煉製丹藥廣銷各地。無論是念先人之情,還是看今時之利,小妹都要先敬你一杯。”
她向一旁待命的紅袖使了個眼色,杯酒立即端來。
太原榮家是北方最大的藥材商之一,也是唯一一個願與仙樂教做生意的藥商。當年全靠秦水柔親自拜訪榮府才談下來這筆買賣,一做就是二十幾年。
兩年前,榮老爺病逝,榮家大少爺榮魁卻以藥材稀缺爲由擡高藥價,又以仙樂教名聲漸敗而壓低丹價。時任護教冷冰凝卻對此毫無作爲,致使仙樂教最大的經濟來源出現危機,這也是長老會最爲頭疼之事。今日之宴,首先就要搞定這位榮老闆。
榮魁年輕氣盛,又未經歷過秦水柔、駱秋涼這類人物的威逼利誘,自然沒將仙樂教放在眼裡。此次參宴,不過是給追魂莊面子,順便來瞧瞧仙樂教的新護教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起初駱秋涼坐在他身邊,榮魁除了感受到她凌人的氣勢外,也未爲所動。但自從蕭琴入席,他便如着了魔一般不能自已,眼珠只跟隨着蕭琴的身影轉動。
此刻美人臨近,榮魁呆了半晌,霍地起身,胡亂摸起桌上的酒杯,難掩興奮地道:“先父與秦護教交好,在下自然願與蕭護教續緣,這份情誼定堅如磐石,不移不滅。”
蕭琴聽他說的誇張,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可笑之意,化作嫣然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榮魁又呆住了,木然地舉起酒杯抵於嘴邊,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杯中無酒。
蕭琴見狀,從紅袖手中拿過酒杯,拉過榮魁的手臂,爲他斟了半杯酒,輕聲道:“榮老闆,關於貴府與我教生意之事,如您賞臉,可另約時間細細談來。”
“一定,一定。”榮魁連聲應答,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能再與美人相聚,豈有不應之理。
蕭琴感激一笑,心下卻明瞭,即便是約談,也無需由她親自出面。
敬過榮魁,蕭琴便按照事先準備好的順序和說辭,與在場的重要人物一一見過。這其中,有與仙樂教有生意往來的各種莊店老闆,有城中顯赫世家的老爺公子,也有大小幫派的幫主掌門。凡是在城中有一定勢力的主,除了官家,都被邀請至館中。當然,還有一些與仙樂教或追魂莊有私交的個別武林人士。
駱秋涼怕蕭琴一個人應付不來,也離席陪她一起敬酒。而肖墨滴酒未碰,在席間坐了一會,便起身在宴席外圍四處走動。她做慣了陸攻隊的首領,總是以安全爲第一要務。
在主座獨飲的遊驚魂瞥了眼身邊空着的位子,竟覺有些無聊。正尋思蕭琴何時能回來,卻聽身後的水仙在他耳邊低聲道:“少主,那邊的青衣公子您可認得?”
遊驚魂向水仙所指看去,微微搖頭,“可能是仙樂教請的客人吧,我不認得。”
“但我認得。”
“哦?”
“雖然跟我上次見他時穿着打扮完全不同,但我敢確認,他就是我在蕭姑娘家中見到的那個男子。”
上次從洛陽歸來,水仙曾跟遊驚魂彙報過在蕭琴家中所見種種,特別提到蕭琴身邊有一個其貌不揚的落魄男子,身邊人都稱他“二公子”。遊驚魂聽說“其貌不揚”,倒也沒放在心上。如今他向那青衣男子看去,這哪裡是其貌不揚,分明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公子。
“但他的相貌打扮和你的描述差別也太大了吧。”遊驚魂有些不信。
“這個……不過他當時的確很落魄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很是不同,但有一點不會有假,就是他眼下的那條疤痕。”水仙肯定的說。
遊驚魂又向那青衣公子看去,注意到他左眼下果然有一條淡淡的疤痕,儘管讓面容不是那麼完美,但在遊驚魂看來,卻更增加他的男子味道。
並非其貌不揚之人,卻在蕭琴家中出現,還來到了游龍館,這些都引起了遊驚魂極大的關注。他遠遠地仔細端詳,卻覺此人的眼神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見過。不過遊驚魂無暇細想,因爲他發現這位公子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蕭琴。
遊驚魂不禁也隨着他的目光向蕭琴看去,只見她正與青衣男子對面的一個瘦削男子對飲。遊驚魂不認得此人,也沒去細聽他們說了什麼。
飲罷,卻聽那瘦削男子“哈哈”一笑,高聲道:“蕭護教,我瞧你與遊少主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如能結成秦晉之好,豈不妙哉?”
蕭琴舉杯的手一抖,登時緋紅鋪滿面頰。雖然她料想在酒席上會發生很多事情,但被人這樣大聲戲弄卻是始料未及。
此人自稱“侍劍”,懷中抱劍,看樣子倒像是劍術高手,蕭琴以爲他是追魂莊請來的江湖朋友。
卻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惹得席間一番鬨笑叫好。
蕭琴不禁斜眼看向遊驚魂,而遊驚魂此刻也一臉驚詫地朝這邊看來。
二人對視了一眼,遊驚魂並沒有任何表示,而是移開目光,睥睨一笑,手上有些不自然地將摺扇一揮,扇起風來。儘管屋裡並不熱。
“這位朋友真會說笑……”蕭琴窘迫應道。
哪知話音剛落,卻忽覺眼前一道銀光閃過,寒氣逼人。
毫無防備的蕭琴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個名叫侍劍的瘦削男子居然拔劍向自己刺來。
來劍如電光火石,蕭琴根本來不及躲閃,手中又無佩劍,只得丟了酒杯,慌忙之中以竹簫擋住劍刃。
但劍勢極兇,劍鋒極利,竹簫剛觸及劍刃,便被削成兩半。
蕭琴不禁一聲驚呼,她從未被劍招打得如此措手不及。
又有誰會想到在自家的游龍館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此時,駱秋涼正與遠處的那個書生低聲說着什麼,還未注意到蕭琴這邊的突發狀況。
甚至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剛避開致命一招,第二劍緊隨其後。
沒了武器,蕭琴只能閃避,但她身法再快,也只能勉強避開要害。
眼見右肩就要中劍,蕭琴忽覺左腰一暖,一隻有力的手從後面將自己托起。緊接着一道黑影閃現身旁,“當”的一聲將來劍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