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長老見到駱秋涼真的出現在眼睛,不禁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你真的是駱秋涼?”樑長老上前一步問道。
駱秋涼微微一笑,“樑長老,剛剛可是你最先念着我呢,怎麼,這會兒又不認得我了?”
樑長老皺眉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駱秋涼道:“聽說現在教中無主,我便回來瞧瞧。哪知各位長老還都念得在下的好,看來我是不用走了吧?至於護教一職,我也就卻之不恭了。”
樑長老從未想過駱秋涼會回教,所以纔會說出剛剛那番話。此時駱秋涼真的出現在眼前,卻又覺得讓她重登護教之位實爲荒唐。但樑長老無法反駁自己說的話,便轉向餘長老,道:“餘長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駱秋涼跟着這羣人混進來,要重奪護教之位,是您安排好的嗎?”
餘長老道:“我也是剛剛發現她混在裡面的,人老了,眼神不夠用了……”
樑長老雖知她八成是在說謊,但餘長老賣起老來,卻又拿她沒辦法。無奈之下,只好衝蕭琴道:“丫頭,人是跟着你進來的,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
蕭琴道:“不錯,駱秋涼的確是我帶進來的。我此番能回教,也與她有莫大的干係。娘生前就一直很喜歡秋姐姐,而這些年我們一直都有來往。兩個月前聽說催命琵琶冷冰凝命喪南宮家,秋姐姐便找我商議回教之事。念在娘與仙樂教的關係,我便答應了她……”
蕭琴發現,自己說起謊話來,連自己都能騙。
她接着道:“但我也知道空手回教大家定然不服,所以還帶了些見面禮。秋姐姐算是其中之一,不過她能回教也不用計我的功勞。但另一樣東西,我想你們一定會喜歡。”
餘長老奇道:“哦,你還帶了什麼?”
“衆所周知,冷護教死於南宮家,她與南宮二公子南宮乙同歸於盡。但衆所不知的是,南宮乙其實並沒有死,所以不知這個見面禮是否夠分量呢?”
蕭琴示意綠綺和環佩將箱子擡到跟前,俯身打開了箱子。
四位長老都湊近看來。
“這是?”
“這便是南宮乙。”
“擡出來。”餘長老命道。
綠綺和環佩將南宮乙擡出箱子,輕輕放在地上。
只見南宮乙渾身是血,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像是昏迷不醒或是被點了重穴。
“這人真是南宮乙?”樑長老本能地懷疑道。
蘇風琬上前一步道:“回樑長老,此人的確是南宮乙,我的兩個師姐也都可以作證。”
樑長老知道蘇風琬和她的幾個師姐跟着冷冰凝一起去了南宮家,她們都認得,應該假不了。
“你是怎麼把他給捉到的?”
蕭琴道:“只是略施小計,不足爲外人道也。我將他捉來,也算是爲我教略盡薄力。關於如何處置他,還請餘長老定奪。”
餘長老滿意一笑,道:“聽聞南宮乙師從武當,是南宮家年輕一輩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他能殺死冷護教,可見武功不俗,卻又被琴兒所擒,看來你的本事也不小啊。”
餘長老的語氣中有三分讚歎,三分得意,但蕭琴也聽出了三分懷疑。
樑長老卻陰陽怪氣地道:“本事?誰知道是哪方面的本事……對付男人,你跟你娘倒是都有一套。”
樑長老幾番冷嘲熱諷,蕭琴就算涵養再好,也不禁動怒,冷冷地道:“我初來乍到,如有得罪之處,還請樑長老明示。如果僅是因爲您跟我娘交惡而遷怒於我,未免也太小氣了些。我人微言輕,您犯不着一直對我這個小輩冷嘲熱諷,有損威嚴。”
樑長老登時面紅耳赤,若還嘴,又會顯得與小輩斤斤計較,只得怒目而視,口中“哼”個不停。
駱秋涼見樑長老被一個小姑娘氣得不行,暗覺好笑,上前安慰道:“樑長老,你消消氣,別跟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一般見識。琴兒也是,不要說話那麼衝。哎……看來這仙樂教沒了我還真是不行啊,瞧瞧你們,一個個灰頭土臉、死氣沉沉的。金長老,黃長老,這些年你們都老了不少啊。”
駱秋涼神情自若,一點都不像一個戴罪之人,反而悠閒地開起了幾個長老的玩笑,這讓蕭琴很是吃驚。
“駱秋涼,你過來。”餘長老發話了。
駱秋涼登時收起了笑臉,走到餘長老面前,躬身道:“餘長老,秋涼此番回教,只想重振我教光威,絕不敢再有異心,還望餘長老和衆位長老給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說實話,這些年在外,很是想家。”
提起“家”,駱秋涼不禁眼眶一溼。
餘長老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能回家,再好不過,孩子們都回家了,只可惜冰凝卻走了……罷了,死掉的人還念她作甚。關於護教一事,我自有主張,今晚宴會便向教衆宣佈此事,贊同與否,大家說了算。行了,忙了一上午,風琬,你帶琴兒去歇息吧。秋涼,你回教之事旁人都還不知道,也就別亂走了,也跟着琴兒去歇息吧。”
駱秋涼和蘇風琬都應道:“是。”
蕭琴看了眼地上的南宮乙,問道:“那他要如何處置?”
餘長老看也沒看,擺擺手道:“綠綺、環佩,你們先把他弄進地牢,晚些再說。”
蕭琴很是不放心地盯着她們將南宮乙擡了出去,駱秋涼見狀,低聲安慰道:“你放心讓她們去處理吧,晚宴過後,我就帶你去見他。
***
衆人散了,蕭琴跟着蘇風琬用了午飯,又在山頂逛了一圈。
但蕭琴掛念南宮乙,也沒什麼心思去看風景。來到房間,剛放下行李,便被綠綺、環佩拉着梳洗打扮,從頭到腳換了一身衣服。
蕭琴不解爲何要如此打扮,駱秋涼告訴她這是她第一次在衆人面前露面,一定要豔壓羣芳才行。蕭琴雖從未有過與他人比較容貌的心思,但她見教中女子無論老少,妝容都精緻不俗,也不想輸給了她們。
打扮完畢,駱秋涼給她披上了一件水藍色的長衫,端詳一番,讚道:“不虧是武林三大美女之一秦水柔的女兒,教中上下,定然找不出比你更美的人了。”
蕭琴臉上微紅,說道:“光美有什麼用,也不知餘長老要如何選護教。”
“這個你放心,她肯定不會讓你吃虧。”
“餘長老爲何……”
“她爲何會對你這麼好?”
蕭琴點了點頭,她能感受到這個精明的老婦言行之中處處流露出對她的偏袒。
“因爲你娘是餘長老一手帶大的,餘長老把她當成親閨女看待,她出嫁時的鳳冠霞帔都是餘長老親手縫製的。你是你孃的女兒,她對你好,也是情理之中。”
蕭琴奇道:“我娘出嫁的時候?”
“你不知道嗎?你娘可是跟你爹在教中拜堂成親之後才離開的。”
蕭琴還真不知道此事,她從未聽父母提過。
還未來得及細問,蘇風琬便來敲門道:“時間到了,快到大殿來。”
蕭琴被蘇風琬拉着出了房間,竟有一種新娘子上花轎的緊張之感。
白天空空如也的大殿,此時已布上了酒席。
四位長老已在殿前就坐,兩側的兩排長桌也已坐了七七八八。餘長老示意蕭琴坐在東向第二個座位,而她左右兩側的座位都還是空着的。
正對面爲首的一個座位也是空着的,順下來的兩人蘇風琬的師姐葉風瑤和邱風玥。蘇風琬將蕭琴帶到座位後,便走到對面坐在邱風玥的下位。
大殿之上大概二三十人,一半是年輕女子,只有蕭琴獨坐。她能感受到周圍一雙雙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不停地低聲議論着,有的人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有的人還在猜測。渾身不自在的她只好端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斟了杯酒,正尋思酒宴何時開始,卻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逐漸接近。
蕭琴還未來得及回頭,便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道:“蕭姑娘,真是有緣,你坐在我旁邊。”
聽到聲音,蕭琴便認出是肖墨。但肖墨只是站在她身後,並沒有坐下的意思。
“既然來了,爲何不坐?”
蕭琴回頭看去,卻發現肖墨的裝扮與中午所見大不相同。她將頭髮披散下來,完全是姑娘打扮,一身白衣翩翩若仙,但臉上的英氣卻絲毫不減。蕭琴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不禁愣愣地盯着看了片刻。
肖墨微微一笑,道:“怎麼了,不認得我了?還是說我這身打扮過於好看,讓你看入迷了?”
蕭琴也淡淡一笑,道:“肖姐姐的確很好看,教中的姐妹都很會打扮,我也要學着些才行。”
肖墨卻搖頭道:“不用學,你不打扮就已經很美了。”
蕭琴見肖墨既沒有坐下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欲起身,卻被她按住,“你坐,我在等一個人。”
肖墨左顧右盼,直到席間幾乎坐滿,酒菜也都上齊,也沒有等到她想等的人。肖墨只得在蕭琴的上位坐下了,而蕭琴右邊的位置始終是空着的。
蕭琴心道:“難道這裡是給秋姐姐留的?”又一想卻覺不對,駱秋涼無論輩分還是資歷都在自己之上,沒有道理坐在自己下位。
肖墨和蕭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但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餘長老也一直沒有發話,只顧跟另外幾個長老喝酒聊天。酒席上一片尖細的私語聲,跟蕭琴所想的宴會完全不同。
直到一陣琴聲響起,大殿之上瞬間安靜了下來。
前奏流轉舒緩,這是蕭琴常聽卻不常彈的名曲《梅花三弄》。伴着幽幽琴聲,四個白衣女子從大門款款而入,水袖飄舞,婀娜動人。
蕭琴這才明白,酒宴正式開始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肖墨也靜下心來欣賞姑娘們動人的舞姿,讚許的眼神讓蕭琴不禁懷疑她所等的人就在這些跳舞的姑娘之中。
但蕭琴看了幾眼,便閉上了眼睛,她知道這曲開幕之舞的主角並不在其中,而是一直未出現的彈琴之人。
她靜聽琴聲,雖然現在還未入深秋,卻能想象出在一派肅殺的嚴冬裡,一朵孤梅傲骨靜靜開放的畫面。琴音清澈透明,跳動的曲調活潑而倔強,幾處起伏轉音信手拈來。彈奏之人不僅琴技高超,還有着一顆高傲孤幽之心。
蕭琴對自己的琴技向來頗爲得意,但如今聽到此曲,深知彈琴者的技藝不在自己之下。單是這曲《梅花三弄》,她未必能彈得更好。蕭琴聽得有些興奮,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癢,躍躍欲試。
伴着曲終,跳舞的姑娘做出寒梅傲立之姿,定了片刻,便向門口退去。不多時,四人又擁着一個藍衣姑娘進入殿中,蕭琴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
一個同樣穿着湖水藍長衫的少女款步而來,步履輕盈之中似有仙氣,雖走的不緩不急,卻帶着衣襬輕輕飄動。順着長衫向上看去,一雙玉手捧着一張琴,身子在琴身之下略顯嬌小瘦弱。一張白皙清淡的姣好容顏,雖說不上極美,卻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她嘴下輕輕一點黑痣,似笑非笑之中透露着一股孤傲風流。
先是肖墨,再是這位姑娘,蕭琴沒想到一日之內竟會對兩個女子看得如此入神,直到她聽到耳邊想起一個聲音。
“你覺得她美嗎?”肖墨輕聲問道。
蕭琴見她一臉期待的表情,道:“自然是美的,她就是你要等的人?”
肖墨沒有回答,卻眉毛一挑,向那藍衣女子看去。
這藍衣姑娘微微頷首,說道:“四位長老,各位姐妹,獨幽獻醜了。準備倉促,彈得不好,莫讓來客笑話了。”
她叫做獨幽,人如其名,聲音清冷動聽,如果唱起歌來,一定有天籟空靈。
餘長老道:“獨幽不必自謙了,這也沒有客人,都是自家人。去坐吧。”餘長老用手向蕭琴身邊的位子一指。
獨幽應了聲“是”,便向蕭琴這邊走來。但走到蕭琴面前時卻停住了,她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着蕭琴,雖面無表情,但蕭琴從她閃動的目光中看出她定有百般心思。
這雙眼睛並不大,也不友善,帶着幾分驚訝、幾分羨慕、幾分偏見。
她看罷蕭琴,便將目光轉向肖墨,眼神中卻多了幾分不悅,似乎對這樣的座位安排並不滿意。
蕭琴見她一直站着不動,便緩緩起身,指着自己的座位道:“姐姐是想坐在這裡嗎?”
獨幽並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就是蕭琴?”
“正是。”
獨幽又道:“聽說你是秦護教的女兒,此番回教是爲了做新一任護教?”
她直視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無畏和些許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