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飯,吃的索然無味。閒着無聊,我又在桌子上勾勒起魚骨圖來。殤昊,莫離嫂嫂,百里長淵,不論怎麼梳理都是一團亂線。
我煩躁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對面正在喝粥的沈言,道:“雖說神識裡的時間過的特別的快,可是我很奇怪,莫離嫂嫂怎麼還不出現?”
他靜靜的瞥了我一眼,放下了手裡的湯匙:“不好好吃飯,等下出了客棧不要說你餓。”
我:“……”
正在用筷子戳着碗裡的米粒,眼尖的發現樓下似乎有莫離嫂嫂的身影閃過。我迅速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而沈言比我更快一步的一把摟住了我的腰肢,像海東青一般的從窗口掠過。
我縮在他的懷裡,想了想,不乏驚恐的問道:“剛剛你是直接出來的吧?我們沒有付錢,客棧老闆會打擊報復我們麼?”
他似乎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以爲你會譴責我不經過你的允許就擅自抱你。”
我義正言辭的反駁:“那也比不得吃霸王餐來的嚴重。”
他只是嘆了口氣,將我抱得更緊了一些,這樣看起來是很甜蜜,可是我卻覺得他害怕一個沒有忍住就把我從半空中給拋了下去。
一路分花拂柳,所看到的只有莫離嫂嫂的一片衣角。我不是說沈言的靈力有多不濟,若是這樣天界的仙術不昌的程度簡直是難以想象。只是隨着幻影的愈發凝實,我和沈言不得不隱藏自己的蹤跡,無法再像往常那樣愉快的偷偷窺上一窺。
等到莫離嫂嫂停了下來,沈言纔將我放了下來。隔着密密麻麻的枝葉,隱約可以看到海子旁身着藏青色的男子。爲了視線的清晰,我不得不努力的向前探了探頭。
隨着視線的開闊,可以看到莫離嫂嫂一把撩開了頭上黑色的面紗,嘴角是恰到好處的三分笑意。海風拂過,吹散了她的聲音,落到耳畔有一種朦朧的失真感,像是故意模糊了的鏡頭。
“長淵,你終於肯來見我了麼?”
百里長淵站在卷着浪花的海子之上,面容一如既往地淡漠。擺出這樣的姿態來,至少是說明了一點,他沒有受傷。
他抄着手,靜立在原地,語調同他的面容一樣,冷冰冰的:“莫離,你確定是我肯來加你?不是你一直躲着不肯見我?”
莫離嫂嫂嫂抿了抿脣,出乎意料的竟然笑了起來,海風愈來愈大,她不得不提高聲音來保持話語的清晰度:“百里長淵,原來你也在找我?”
詢問的語調,卻是擺足了肯定的架勢。除了耳畔的風聲,一時靜極。
良久,在我以爲他會扭頭就走的當口,終於幽幽的開了口:“莫離,你是怎樣有顏面說這句話的?”
莫離嫂嫂僵在原地,面上的神色也閃過一絲受傷,卻漫不經心的答道:“長淵,我們魔界的風氣一向是如此,學不來你們天界的矯情。你確定,許久未見,我們要以這樣的方式說話麼?”
百里長淵沒有回答,只
是靜靜的看着她,足下的黑色錦靴卻溼了個透徹。我想,又是一個能裝的傢伙。
莫離嫂嫂漆黑的眸子裡像是閃過什麼一樣,猛地向着他的方向撲了過去,雪白的面龐愈發的蒼白起來,就連脣角也失了血色。
“長淵,我不會鳧水。”
若是如同凡間的話本所說,百里長淵應該一把摟住莫離嫂嫂的腰肢,足下輕點,兩人雙雙落在岸邊,來一個訴衷腸什麼的。而我也說過,凡事都有兩方面,要從兩個方面來看問題,更何況他們兩個人一向是不按常理出牌。
於是,我茫然的看着百里長淵向着一旁微微移動了下腳步,莫離嫂嫂就毫無預兆的“撲通”一聲落入沉寂的海子裡。
我看着他垂着頭靜靜的盯着海面,清了清嗓子,小聲的問站在一旁的沈言:“百里……我三哥,我三哥他行事一向是如此剽悍麼?”頓了頓,補充道:“怪不得你們的關係一向是交好。”
他沉默了半晌,道:“我認爲,每個人對喜歡的姑娘的方式都有所不同,他的做法或許是有些另類。”
我看着遠處的天空,是少見的墨藍,感慨道:“沈言,你覺得怎樣纔算是喜歡一個人呢?你和百里長淵都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去看待問題。對,我相信他這樣做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不然也不會被海水溼了鞋子還不自知。他是料定了莫離嫂嫂不會鳧水,所以不會去找他的罷?可是,莫離嫂嫂明顯的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所認爲的好,並不是莫離嫂嫂想要的結果啊。”
這番話說的很長,看似是爲莫離嫂嫂打抱不平,回頭想想,只不過是我對沈言的抱怨。所幸,他沒有聽出來。
沈言思索了片刻,擡起了手來,我立刻向後退了一步,戒備的看着他,難不成聽出來想和我掐上一架不成?
他伸手指了指遠處的海子,問我:“我只不過是想讓你看看那邊事態的發展,你躲的什麼?”
語氣裡可以聽出微微的不善,我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哈哈:“我沒有躲,這樣退一步更加的海闊天空,視線開闊不是?”說着,我就順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入目是密密麻麻的枝椏。
我:“……”
至於怎樣化解的這場誤會,我不想多說,只是百里長淵的行徑着實是令仙髮指。
待到海子的表面上連細小的氣泡都不再冒出,他依舊是不爲所動的模樣,實在是捉摸不透他的心中所想。在我都沉不住氣的時候,他揮了揮袖子,海子呼啦一聲騰起了十丈多高的浪頭。
水花四濺間,可以看到莫離嫂嫂靜靜的懸在半空中,緊閉着眸子,溼潤的發凌亂的撲在她雪白的面龐上,愈發有了魔族冰美人的樣子。
浪頭溫潤的將兩人包裹,倒是難得一見的驚豔模樣。還未等我抒發出一些什麼感慨,百里長淵就將莫離嫂嫂抱起,足尖一點,就落到了岸上。
若只是像扔麻袋一樣將莫離嫂嫂扔到沙子上倒也還好,畢竟她現在昏迷着什麼也不曉得。可是,若
是加上莫離嫂嫂轉醒那一瞬惡劣的態度,我覺得當真是不可原諒。
莫離嫂嫂咳了兩聲,吐出了兩口海水,靈臺好似終於恢復了清明。她看向站在一旁皺着眉的百里長淵,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漆黑的眸子裡忽的浮現出光亮。
在她將要說話的時候,百里長淵不耐煩的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袖子,捏了一個訣,將自己的鞋不動聲色的整理乾淨,泠然道:“莫離,你不會鳧水,卻還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撲了過來,是想怎的?”
莫離嫂嫂看着他,眸中的光亮變得暗淡,像是沉了星星的夜空。她掙扎了一下,半坐了起來,虛弱的扶着沙地,總歸能夠擡眼瞧向他,嘴角依舊暈染出了笑意,嗓音帶着沙啞:“我沒想要怎麼樣,我只是沒有想到……”她頓了一下,接着平靜道:“你終究還是救了我。”
百里長淵挑了挑眉角,輕笑道:“莫離,我沒有想要救你,只不過你若是現在出了事情,不正好給了魔界一個由頭。”
莫離嫂嫂像是沒有聽到他的那句話一樣,執着而又空茫的重複着:“長淵,你終究還是救了我……”
聲音輕輕的,像是海子上空漂浮着的雨時花。她的睫羽上染着水滴,和着她現在在水裡泡過的狼狽模樣,簡直是令人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單純的海水。
她擡起一隻手來,撥開臉上緊貼着的被打溼的頭髮,執着的看着他,好似全然不在乎他接下來會說出怎樣令她傷心的話。
“長淵,我們忘了彼此的身份,不好麼?”
而他只是轉過身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清淡的、絕情的話飄散在海子之上。
“不好。”
藏青色的衣袍消失在海天之間,莫離嫂嫂捂住了嘴,終於是哭了出來,像是受傷的小獸。能堅持到現在才哭已是很難得,即使他玩極限挑戰在生死關頭將她給救了下來,可那種絕望卻是深入骨髓的。
我捂住悶痛的胸口,這種感覺我是曉得的,在千年前我劃破自己手腕的時候,我是感覺的到的。沈言就站在誅仙台的一側,神色焦急,他還是趕過來了,可就算是趕過來又能怎麼樣呢,已經是來不及了。
莫離嫂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要站起來,大概是剛纔哭的太久有些脫力,掙扎了兩下,還是坐在了地上。
日頭漸漸的高了起來,她身上溼透的衣衫也漸漸的被烘乾。她半坐在沙地上,一頭青絲被海風吹得凌亂。
“地上這樣涼,你還打算在這裡坐多久?”
在我站的雙腿發麻之際,莫離嫂嫂的身側突然多了一名男子,憑藉着他一身暗黑的打扮,不難辨認出這就是殤昊。
語氣裡沒有什麼起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關心,如果忽略他眸中翻涌的情緒的話。
莫離嫂嫂打量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旁邊溼潤的地面,道:“既然來了,就坐下陪我說說話。我現在很傷心,所以你不要說話,你聽我說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