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越往裡走越覺得膽戰心驚,心中不覺涌起一陣不祥之感。她偷眼向四周望了望,見廊上佇立着的兩個丫頭皆屏息低頭,臉上闆闆的一絲笑容也沒有,心裡更暗暗叫了一聲“不好。”
惴惴不安地走進房中,迎面便見葛氏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冰娘則在她身邊站着。兩個人臉上都一絲笑容也沒有,見她進來,同時將冷冽如刀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扎到了她身上。
只不知陸修文此時在哪兒,不知道品南會不會爲難他?不過想來人家可是國公世,諒品南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清娘正恍惚想着,便聽葛氏在那裡冷聲道:“清娘,你可知罪嗎?”
清娘猛然被嚇得渾身一機靈,見葛氏臉上殺氣騰騰,冰娘則是面凝寒霜,不禁心中狂跳了幾下,強自鎮定道:“母親所指何事?女兒不知,還請您明示。”
冰娘已在旁邊冷聲道:“都這時候了還嘴硬,還不跪下!”
清娘大氣也不敢出,連忙依言就跪在了葛氏面前,想了一想,便可憐巴巴地向上道:“母親可是說的世殿下那事麼?”
“你倒乖,這麼痛快就承認了?”葛氏冷笑了一聲,繼續慢條斯理道:“說說你是怎麼埋伏在園裡,專門等世殿下過去的?又是如何用狐媚手段勾引世的?讓我也長長見識。”
清娘睜着一雙嫵媚的桃花眼,只管驚恐而愕然地望着葛氏,顫聲哭道:“這是哪個該死的跟母親說出這樣黑白顛倒沒天理沒人倫的混話來了?母親您……您冤枉女兒了!女兒原本在花園裡採花玩。 ~忽見我三姐夫……不不,是世殿下走了來,顯見得是喝多了在那裡吐酒。女兒只得叫跟着的丫頭回去取溼手巾,誰承想世殿下見旁邊沒人。竟然……竟然拉着女兒輕薄……旁邊半個人也沒有,掙也掙不脫,跑也跑不掉。女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一邊說,便掩面痛哭起來。哭了兩聲,偷眼見葛氏和冰娘臉上越發沉了。心中害怕,連忙住了聲,急急道:“世殿下其實倒是很好的,估計是喝多了把奴婢錯認成了國公府裡的誰……”
“這麼說,你倒是很委屈嘍?他把你輕薄了,你待如何呢?”清娘打斷了她的話,待笑不笑地說道。
“妹妹哪裡敢指望什麼?全憑母親作主。也求姐姐體諒,清娘受點委屈倒沒什麼,只是咱們曾家的名聲要緊……”她復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順便小聲地加了一句:“清娘纔剛心裡委屈,忍不住到老太太那裡哭了兩句,老太太的意思也是……”
“妹妹的腿還真長,這麼快就遞過話去了?!祖母的意思也是讓國公世把你收房?讓我們姐妹兩個共侍一夫?”冰孃的眼睛裡陡然射出兩道寒光,冷笑道:“別的姐妹無端端受辱,不待她說,我自會出面爲她作主;可那起心術不正的狐狸精。爲了飛上高枝,就使出一些下流手段來噁心我,這種東西還想收房?別做夢了!”
清娘急聲道:“我纔剛已經說了,是世殿下強行非禮我的!我……我有人證。阿離都看見了的……我這裡委屈得都活不下去了,三姐怎麼還這麼說呢?三姐不會是想不承認吧?”
冰娘不動聲色地瞅着她,淡淡笑了笑,向青玉道:“去把六姑娘請來。”
阿離走進延熹堂時,看見清娘跪在廳堂上,倒並沒有太過吃驚。【葉*】【*】她徑直繞過清娘,向冰娘微笑道:“三姐叫我?”
冰娘四平八穩地在葛氏的下首坐了,笑道:“四姑娘說被世殿下醉酒後強行輕薄了,還說也是六妹親眼所見,六妹可能證明她的清白?”
阿離低頭望了清娘一眼,清娘立刻求助地向她急急說道:“四姐一生的閨譽全在妹妹口中了,妹妹今天可是都看在眼裡了吧?你可要爲姐姐說句話呀……”邊說,邊可憐巴巴地向阿離暗暗使眼色。
阿離頓了頓,便收斂了笑容,向冰娘沉聲道:“阿離沒辦法證明四姐的清白。”
“你……”清娘沒想到阿離素來溫柔和藹,在這種時候卻不肯爲自己說話,又急又氣之下,忍不住厲聲道:“我當時向你求救來着,可你卻遠遠地躲在一旁,不肯施以援手!現在又這麼說,難道是存心陷害我麼?!”
阿離淡淡道:“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如實說出來而已。我到花園的時候,你們已經在那裡了,我沒有看到那之前發生的事情,也沒聽到任何呼救的聲音,你們看起來……很平靜的樣。姐姐看到我以後才突然喊叫起來的,所以我沒法爲姐姐證明什麼。”
冰娘點點頭,“我知道了。”
清娘突然叫了起來:“她……她胡說八道!她是存心的……世殿下在哪裡?三姐爲什麼不把世請出來問一問?”
冰娘睜大眼睛將她上下看了幾眼,對清孃的發問似乎頗覺得有趣,搖頭笑道:“四妹其實並不傻,只是太高估自己以後就變得傻了。美貌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和很多東西相比,你的美貌實在算不得什麼。”
她將桌上的茶碗端起來,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轉頭向葛氏道:“既然四妹妹說我們冤枉她,母親不妨請世殿下出來吧,不證明人家的清白總是不好。”
葛氏雖然心中狐疑,但見冰娘氣定神閒,想了想,便沉聲吩咐桔香:“去請世殿下來一趟。”
陸修文被人服侍着洗了個熱水澡,又濃濃地喝了一大碗醒酒湯,已經清醒了過來。葛氏品南等人都不在,他獨坐在一間雅緻的客房中,腦裡影影綽綽總有一個穿着鵝黃衣裙的女衝他嫵媚嬌笑,冥思苦想之下卻總是想不起那人是誰,但懷裡分明還留有她的溫度,那感覺太真實了,絕非夢境……
陸修文正在那裡絞盡腦汁,忽見葛氏的丫頭進來,說有事請他到廳上去。陸修文連忙整了整衣服,隨着丫頭走了出來。
才掀了簾走進房中,赫然便見地上跪着一個黃衣女。陸修文大吃一驚,那身影……跟腦海中的一模一樣,根本就是一個人啊?!
正錯愕間,卻見葛氏下手一個穿着月白衣裙的女款款站了起來,向自己側身淺施一禮,低垂了眼簾緩聲道:“我是冰娘,貿然與世殿下在這裡相見,本來不妥,實在是因爲有樁事要請世殿下出來說明一下,不得已而爲之。”
陸修文毫無準備,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此處與自己的未婚妻相見,一時慌了手腳,連忙還禮不迭。偷眼見冰娘落落大方,神態自若,舉手投足間無處不流露着具有良好教養的官家小姐的氣度;雖然微低着頭,從側面也能看出那張面龐的精緻娟秀。
陸修文喜之不盡,心癢難耐,一時竟有些忸怩起來,忙道:“三姑娘有什麼話,儘管問就是了。”
冰娘微微一笑,也不用葛氏插手,自顧自便指着地下跪着的清娘,緩聲道:“世殿下可見過她麼?”
陸修文狐疑地向清娘定睛望去,見地下的美人已哭得梨花帶雨,正含悲忍淚地擡頭看着自己,顫聲道:“世殿下……還記得我吧?”
陸修文腦海中電光火石地一閃,那衣香鬢影,午後無人的花園,幾幅畫面忽然鮮活了起來,他不禁瞠目結舌道:“她……我……”
“她是我家一個姨娘所出的庶妹”,冰娘輕描淡寫地隨口道了一句,將頭扭向一旁,皺眉道:“她說世殿下醉酒後輕薄了她,母親和我覺得事關重大,又不敢驚動父親,當時那花園裡又沒有旁人,所以不得已只好把您請出來覈實一下。”
她的話說的雖然雲淡風清,但字裡行間隱隱透出一種冷冽;再看葛氏,同樣面凝寒霜,正襟危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陸修文頓時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後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清娘立刻擡頭望住了他,悽切而柔婉地叫了一聲:“世殿下!您……您可不能丟下我一個弱女不管啊……”
陸修文低頭瞅着清娘,這個女果然長得美,很美,他還記得她修長的玉手白嫩光滑,握上去說不出的愜意;還有她頭髮上桂花油的香氣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可是,她竟敢當着自己的岳母和未婚妻說自己輕薄了她!
太可惡了,實在太可恨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罷了……
若是承認下來,怎麼跟兩江總督的岳丈交待?回去又怎麼跟自己家裡交待?怎麼跟自己的未婚妻交待?看她的樣已經生氣了吧?只怕好端端一樁親事都要受影響了吧?接着就會鬧得沸沸揚揚……想一想都覺得心煩意亂,頭大如鬥。
對了,剛聽冰孃的意思,不是說當時花園裡並沒有別人看見?
陸修文立刻站遠了些,向着清娘正色道:“姑娘休要胡說,在下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