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把茶盞放在桌上,撇了一眼,“不是。”想了想說:“好像是姐姐照着一本書描畫的。”
鍾鑠翻看圖紙,讚道:“王妃不僅懂得對戰之策,對兵器也頗有造詣,與乾王殿下真是相得益彰。”
“這話怎麼講?”
“石丘寨一戰,王妃謀劃佈局,以五百敵兩千,全殲賊人,我方兵士悉數歸營,令人佩服。”
若金知道石丘寨之戰有那灰衣男子大力協助,但她不能對鍾鑠明言,只是說:“那是因爲早已安插了眼線,給賊人下了毒。可是兩軍對壘,難以下毒,還是要憑實力取勝。”
鍾鑠放下圖紙,“公主說的是。不過,如遇敵方紮營在潭井邊或困於孤城內,有隙可入,下毒也不失爲一個好策略。像石丘寨這樣,善於用間,可兵不血刃,消敵無形。”
那時攻寨,若金只是聽青葙命令,並無細究,今日聽鍾鑠此言,才覺攻此小小賊寨,戰前也經長期籌謀,深思熟慮,多番佈置,方能手到擒來。不禁對那灰衣男子未雨綢繆,早布眼線一事生了幾分佩服之意。“怪不得赫叔叔說,一間猶如一軍。但如用間不成,只好硬攻了吧。”
鍾鑠見若金似很有興趣,起了考校之心,問:“如何硬攻?”說着提筆在紙上面了石丘寨的簡略地形圖出來。
若金雖帶兵攻寨,但寨子內外的地形圖和鍾鑠都只是看過一次,如今自己已經記不得多少,但是鍾鑠竟還能準確畫出,敬佩的同時,也提醒自己以後要多加留心觀察。她指着地形圖及鍾鑠標註的出入口,道:“帶兩萬人將石丘寨團團圍住,分別從正、側兩面進攻,不信他能抗得住。就算一時攻不下,斷其糧草,自會投降。”
鍾鑠微微頷首,“公主此計不錯。如果我軍兵多糧廣,可依此計。但戰場上未必次次都能在人數上佔據優勢,大多時雙方實力相當,甚至有時不得不以少敵多。若你只有五百人,糧草也不能持久,仍要攻取石丘寨,又當如何?”
若金盯着地形圖,沉思良久,方纔說道:“這可難了。石丘寨賊人武功不弱,還有騎兵,說不定會全軍覆沒。”
鍾鑠執筆在圖上邊畫邊說:“石丘寨內以木屋爲主,秋季少雨,天乾物燥,可用火攻;或以少量兵馬引蛇出洞,再以主力繞襲山寨,兩面夾擊,敵軍必亂。”
若金暗贊好計,又問:“若賊人閉寨不出呢?”
“那就集全力攻打大門。雖以少攻多,但若我軍有破釜沉舟之志,能以一當十,令神機營在先,以攻城車等利器攻城,重甲步兵掩護,破門之後,以重甲兵在先,神機營斷後,奪寨爲主,殺敵爲輔,也並非沒有取勝之機。攻城雖倚仗兵力,但也與敵我士氣、武器軍械等有關。實戰之中,要綜合各個因素,沒有必勝之仗,也沒有必亡之軍。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用兵需因地制宜,隨機應變,這纔是兵法真諦。”
若金雖從小混在軍營中,有時聽沙力赫跟自己和木鐸說些兵法之事,都是一帶而過,他於兵法本就不擅,再加上東奚敗退碧亭山以後,再沒打過大仗,所以若金對兵法方略知之甚少。現下聽鍾鑠一席話,忽有茅塞頓開之感,興奮之至,拍手喝彩:“你講得太好了!”
鍾鑠卻搖頭道:“我們這只是紙上談兵而已,公主過耳一聞即可。”
若金還以爲鍾鑠是在自謙,便說:“不不,我真是覺得你講得好。你再多講些攻城之事好麼?”
鍾鑠知這些事一時半會也說不完的,看天□□昏,道:“公主若感興趣,改日叫上高劍一同切磋如何?他最擅攻城守城,精通各類攻守器械,讓他給你講講攻取青城的經過,你一定會覺得很有意思。”
若金驚訝道:“青城是高劍攻下的?”
“是神機營爲主力攻下的。高劍正是因爲在此役中立功,被升爲校尉的。”
若金霍地起身,“那我一定要聽!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鍾鑠笑道:“一個好將領,可不能說風就是雨。”若金臉一紅,又坐下了。鍾鑠接着說:“高劍告假回鄉探親去了。公主不妨先把手裡的幾本書讀完,這樣聽他講述時也可對乾王的排兵佈陣有更深的體會,不然就只是聽個故事而已。”
若金覺鍾鑠說的很有道理,欣然答允。鍾鑠不便久留,起身告辭。
若金一向不喜讀樑文書籍,但她覺兵書比那《詩經》之類要好看得多,興趣所在,便讀來有味。遇到不懂之處就向鍾鑠請教,兩人談史論兵,切磋武藝,沙桌對戰,越發投契。只是若金去鍾鑠家的時候多,鍾鑠來青園的時候少。有一次鍾鑠來青園還書,碰上木鐸,木鐸冷冷盯着他半晌,眼神透出譏誚之意。鍾鑠自忖行爲未有失儀,但若金畢竟是公主,自己總是隨意出入青園,恐惹人非議,便更加少來了。若金不明其中原委,詢問鍾鑠,鍾鑠只說軍營事務繁忙,若金也不苛求,有事自去鍾鑠家中找他。
隔三差五的,若金便去王府陪青葙聊天吃飯,積雪融化,兩人有時也結伴出外走走。遇到民衆,青葙總是親切相待,體恤愛民,不長的時間,曜城百姓就對這位新王妃交口稱讚。乾王有時會陪陪她們,大多時都待在書房或軍中處理公事。無事的時候,若金就向他請教問題,有時還會拿自己和鍾鑠討論過的歷史著名戰役爲例,聽聽乾王的見解。乾王從不藏私,若金有問,必定詳答,還常常舉一反三,剖析利弊,對歷史戰役,乾王有時和鍾鑠觀點一致,有時又有新的角度,令若金眼界大開,受益良多。
若金每日過得充實自在,也不大注意青園中各人的事情了。木鐸仍然不理她,錫玲越發少見了,每日只有素戈能陪着她。一日素戈正聽若金談論讀書心得,木鐸忽然來找,若金見他站在門邊,說:“幹嘛不進來?”
木鐸冷冷道:“我說完就走。過兩日我就要回青城了,跟你打聲招呼。”
若金吃驚地站起身,“你要走了?怎麼這麼突然?爲什麼不多待一段時間?”
木鐸冷笑一聲,“你整天只顧往那邊跑,當然覺得突然。我早就不想在這兒待了,只是雪路難行,纔多住了一個多月。我看你倒是在這兒住得逍遙快活,肯定不捨得回去了,我也就不問你了。”說完拂袖而去。
若金苦笑道:“木鐸也真夠小氣的,他準備氣到什麼時候啊?”
素戈想着別的事情,喃喃自語地說:“將軍要走了,錫玲怎麼辦?”
若金沒聽清楚,問:“你說什麼?”
素戈回過神來,看了看若金,低頭猶豫了半晌,才說:“公主,你有空去看看錫玲吧。”
“錫玲怎麼了?”
素戈吞吞吐吐地說:“她、她……生病了。”
“生病了?請大夫了嗎?”
素戈答非所問地說:“公主,你還是去看看錫玲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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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金來到錫玲房間,門半開着,錫玲正坐在牀邊,膝蓋上鋪着一件狐裘,手指輕輕地撫摸着狐裘,眼中無限柔情。
若金喚了聲,“錫玲!”
錫玲嚇了一跳,回頭見是若金,急忙把狐裘藏到身後,低聲應道:“公主。”
若金瞥了一眼狐裘,認出是木鐸與鍾鑠比箭輸了的那個,笑道:“木鐸沒把狐裘要回去啊,看來說話還算數。”
錫玲沒接這話茬,低着頭問:“公主是有什麼事嗎?”
若金仔細打量錫玲,覺她精神不濟,臉色蒼白,真的像是病了,嗔怪道:“你怎麼瞞着我呢?好在素戈跟我說了,我這就給你請個大夫去。”
錫玲猛然擡頭,驚問:“素戈都說了?”
“是——”
錫玲“撲通”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公主,奴婢對不起你!”
若金被錫玲這一跪給弄糊塗了,急忙拉她起來,“哎呀,你這是幹什麼!起來起來!你生病了我也沒有怪你啊!”
錫玲愣住,“素戈說我是生病了?”
“她是這麼說的。”錫玲跪在地上,呆呆地說不出話來。若金看錫玲如此模樣,想起素戈吞吞吐吐的樣子,知她們有事瞞着自己,問:“你……難道不是生病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錫玲只是默默垂淚,低頭不語。若金氣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去問素戈!”
若金轉身欲走,錫玲一把拉住她的衣角,“公主!”
若金急得跺腳,“說啊!到底什麼事?”
錫玲雙目含淚,雙脣顫抖,囁嚅着說:“我、我懷了將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