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間來到院長室小聲對平野說：“院長，趙大爺請您下班後到同樂飯店見面。”
平野說：“好啊，我正好也要急於和趙大哥見面呢。你帶野田跟我一塊兒去吧。”
“嗨依！”福間立正回答。
平野下班後，來到同樂飯店的一個小雅間裡，平野告訴福間和野田在雅間門口站崗，不準任何人進來。
落座後，平野說：“大哥，我有個問題，一直不得其解。虎娃和小順子爲什麼要盯上井上靖一呢？井上靖一是一個精神病和腦血栓病人吶。”
爺爺說：“平野老弟，哥哥我今天就是爲這個事兒來的。這兩個兔崽子，貿然採取行動，差點兒給您添亂吶。”
平野說：“不，他們倆沒有什麼不對的舉動。”
爺爺說：“平野老弟，我們倆兄弟一場，事到如今，我就敞開心扉，和老弟嘮嘮。”
平野說：“那咱們就邊喝酒邊嘮嗑。”
爺爺說：“好的，咱們哥倆先幹一盅再說。”
爺爺夾了一口菜，說道：“說來話長啊。我和你嫂子原來在張作霖的手下當兵，我是排長的時候與在衛生院當護士的你嫂子結婚。因爲我的性情耿直，脾氣暴躁，當營長時候反對軍官喝兵血，打了我們的團長，後來張作霖各打50大板，把團長免職，讓我告老還鄉。回到湯縣後，主要靠打獵、採藥和吃老本爲生。我是單傳，就一個兒子。兒子懂事，爲了減輕我的壓力，婚後第7年就跑到1000多裡地的德順下井挖煤，掙點兒血汗錢。哪知到1932年的9月16日，中秋節那天，因爲遼寧抗日義勇軍對德順煤礦發動了一次襲擊，就因爲隊伍打平頂山鎮路過，德順日軍守備隊就對平頂山鎮的平民進行了一次殘酷的大屠殺。當時，包括我兒子和兒媳在內，日軍一共屠殺了3200多人，我孫子虎娃那年才12歲，和一個當時不認識的同齡小孩子，就是小順子，死裡逃生，成爲那次屠殺的倖存者。二人驚魂未定地跑到我家避難，我心疼啊，怎麼辦？只有忍痛割愛，訓練他們，將來好報仇雪恨。後來我們一個堡子的小蓮子家被日軍滅門，我又收留了小蓮子。幾年下來，我和你嫂子忍痛割愛，含辛茹苦，加碼訓練，把他們培養起來。平野老弟，你知道這次大屠殺是誰指揮的嗎？不是別人，就是川上靖一、小川次郎和井上靖一，還有翻譯於水等近200人直接參與。”
平野說：“哎呀，我明白了，他們兩個人患精神病的病因是在這呀。那就是說，於水是死在虎娃和小順子手裡？”
爺爺說：“是的。”
平野說：“遙希，我的兩個孫子都是英雄啊！那大哥，我又不明白了，我也是日本軍人，中國老百姓稱呼我們是日本鬼子，你們一家人當初爲啥還要救我呢。”
爺爺哈哈大笑說：“平野老弟，你雖然是日本軍人，但你不是壞人，是好人。或者說，日本鬼子是殺人的，你是救人的。你嫂子患闌尾炎的時候，我們來到醫院，衛兵不讓進，說不給支那人看病。是你親自把我們迎進醫院，又親自給你嫂子做了手術，救了你嫂子一命。你說，我們能不救你嗎？”
平野說：“嗷，中國老百姓，好人，好人，恩怨分明，恩怨分明。大哥喝酒。中國的酒，酒香濃烈，回味悠長。就像中國的老百姓，大義恩仇啊。”
二人又幹了一盅。
平野意猶未盡地說：“我們日本的酒清爽淡雅，沒有回味，可能和我們大和民族的劣根性有關係。您知道大和民族的劣根性是什麼嗎？就是信仰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近百年來一直沒停止過侵略。我爲生在這樣一個民族裡感到萬分的恥辱。弱肉強食，嚴格意義上說，那是野獸的法則，不應該是人類文明的法則。這場慘無人道的戰爭，在我們日本有很多人反對，但是主戰的人更多，現在的日本簡直就是瘋子。今天，我也和老哥實話實說吧，我是日本共產黨員，這是天大的秘密，僅限於我們兩個人知道。我送給你的藥品和彈藥都安全送到了嗎？”
爺爺說：“平野老弟，今天我來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受楊師長的委託，來感謝你。”
平野說：“嗷，我猜的沒錯，你們全家都是愛國主義者，也是國際主義者，都是英雄。來，我敬你們全家一杯酒！”
爺爺問：“老弟呀，井上靖一爲什麼會得腦血栓呢？”
平野說：“這是西醫學上的解釋，用中國的中醫理論來說腦血栓在屬於中風的範圍。有的人發病是平時氣血虧虛，心、肝、腎三髒陰陽失調，精血的虛衰，機體營養匱乏，一旦出現情緒的改變或者受累等誘因，造成氣血運行受阻，心、腦等臟器就會出現病變，出現中風，也就是西醫稱作的腦血栓。井上靖一作孽，殺了那麼多的人，血腥場面的刺激，道義上的譴責，加上虎娃和小順子的搏命追殺，已經給他帶來極大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壓力，情緒處在無
休止的改變中，加上戰事頻繁，危機四伏，經常面臨死亡的威脅，心、腦等臟器必然會出現病變，不得腦血栓纔怪呢。”
爺爺說：“嗷，我好像是懂了。另外，楊師長說，你爲反法西斯戰線所做的貢獻，中國人民不會忘記，中國共產黨和中華民族感謝你！”
平野突然站起身來，雙手緊緊握住爺爺的手，眼睛溼潤了，低聲說：“請大哥轉告楊師長，我堅信中國的抗戰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神聖的共產主義事業一定成功！”
爺爺也激動地回答：“好，讓我們一起迎接那一天的到來。”
平野把爺爺送到縣城大門外。悄悄告訴爺爺說：“川上靖一、井上靖一、小川次郎這幾個戰爭罪犯應該得到嚴懲，要給中國人民一個滿意的交代。川上靖一和井上靖一先後出院了，他們躲在警備隊不敢出來，今後我會打探他們的行蹤，選擇合適的機會讓虎娃和小順子親手處分他們。”
爺爺說：“好，謝謝老弟！”
平野說：“大哥，咱們從今以後就是反法西斯戰線上的同志了，不要說謝謝了。”
爺爺說：“好吧，再見！”
在風雪瀰漫的小興安嶺的森林裡，抗聯隊伍在稍事休息。楊師長來到特戰排說：“現在我們不到300人，敵我兵力懸殊，把敵人引到這個方向的目的達到了。我們要儘快甩掉敵人，除了昨天晚間的襲擾以外，我還要選個好地方阻擊一下，最後大家徹底擺脫敵人，然後回到老虎洞。”
趙長江建議說：“師長，松花江邊上有一個天梯峰，上山一條路，而且很陡峭，是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
趙長海介紹說：“天梯，在黑龍江地區的確是一個十分險要的位置。大甸子屯過江後最高的山就是天梯，這座山立陡立陡的，四周光禿禿的，足有百丈高。順着山脊有一條人行小道，翻過山就是一個大平臺子，一片連一片的原始森林，因這山陡峭險要，這一帶的老百姓給這山起了個名叫天梯峰。這天梯雖說險要，但上邊的大平臺子野獸多，山參多，沿江邊的老百姓都樂意爬天梯到這個大平臺子打獵、挖參。”
楊師長決定說：“那咱們就爬天梯峰，由李海江指揮機槍連和偵察連在天梯頂上阻擊，掩護師部和大部隊甩掉敵人。”
一天後的清晨，部隊來到天梯峰腳下的松花江邊。在一個叫大甸子屯的堡子裡，戰士們吃了一頓熱乎的早飯，簡單保養了一下手頭現有的槍支彈藥和被裝，補充了苞米麪大餅子和一些糧食。一切準備就緒，偵察連和機槍連全體集合。
李海江告訴大家說：“部隊成一路縱隊登山，大家要注意安全，互相照應。現在開始行動！”
天梯又陡又窄，開始戰士們彎着腰走，但沒走幾步，只有爬才能前進，手磨破了，衣服磨漏了，手凍得像刀子割的一樣疼。越往上，風越大，氣溫越低，空氣越顯得稀薄，而且不能直腰，一直腰就很容易被風颳下山去。
戰士們足足用了一個多鐘頭，才爬到山頂。到了山頂，戰士們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喘着粗氣。
山下大甸子屯方向響起了槍聲。過了好大一會兒，敵人哩哩啦啦地出現在江面上。鬼子和僞軍開始過江。接着敵人的輕重機槍對着山頂掃射起來。山崖被打得直冒火星，石塊紛飛。但敵人是幹浪費子彈，天梯頂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總指揮犬養命令：“討伐部隊現在開始向山上攻擊！”
天梯上。敵人爬一會兒，停一會兒，停一會兒，再爬一會兒，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先頭部隊才爬到半山腰。遠遠望去，從山腳到半山腰都是黃壓壓的敵人，像一串蝗蟲掛在天梯上。
隱蔽在天梯峰峰頂樹林子裡機槍連的戰士們，緊緊盯着敵人。敵人的先頭部隊爬過半山就開始用機槍向山上掃射，看看沒有動靜，又開始往上爬。敵人還有10幾米就要爬上山頂了。
隱蔽在山頂的哨兵發出信號，李海江一揮手，戰士們向箭離弦一樣，一下子衝入預設陣地。幾乎是在這同時，叭叭，李海江的指揮槍響了，接着，12挺機槍吐出火舌，步槍、手榴彈一齊向敵人開火。整個天梯搖撼着，有的敵人被打死，有的掉下山崖。
敵人不是被打死就是滑下山崖摔死，天梯上黃壓壓的敵人一下子被抹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不得不退下山去。
犬養一看硬攻是攻不上去的，他嚎叫着，指揮刀一揮。喊道：“炮火的轟擊，死了死了的。”
敵人的20門迫擊炮一字擺開準備開始開炮。
這10幾分鐘的戰鬥，讓犬養吃了大虧。機槍連的戰士們沒有一人傷亡。山下鬼子再也沒有攻擊，也沒有槍聲。
李海江感到不對勁兒，馬上命令，喊道:“同志們，留下兩個戰士放哨監視敵人，其餘人員趕快撤出陣地，到林子裡待命，快!”
除了留
下的兩個戰士放哨外，其餘戰士都撤出了陣地。戰士們剛撤出陣地，敵人的炮彈一個接一個地飛上山頂。陣地被炸得一個坑一個坑的，有的大樹被炸得攔腰折斷，石頭被炸得飛起老高。
山下敵人在炮火的掩護下，開始悄悄地爬山。敵人組成了若干個攻擊小組，每個攻擊小組既有僞軍，又有鬼子。一組10幾個人，各小組都拉開一定距離。這次敵人爬山比第一次速度加快，沒有喊聲，沒有嘈雜聲，只有敵人的炮火聲。這時，遠處已隱約聽到飛機聲，不大一會兒，飛來3架敵機，在空中盤旋了一陣，扔下了幾顆燃燒彈，飛走了。
陣地上已炸着了火，火正向戰士們隱蔽的林子裡蔓延，整個天梯峰全被煙火籠罩着。10步之內啥也看不清。
“叭叭”突然兩聲槍響。
兩個哨兵喊：“敵人上來了，快過來打呀!”
兩個哨兵一邊喊一邊向敵人開火。最先爬上來的兩個鬼子當場就被打倒，爬上山頂的敵人足有20多人，他們就勢依託着山頂上的一塊石崖，用兩挺機槍封鎖着，機槍連的戰士們無法進入陣地阻擊敵人。後邊的敵人還在往山上爬，情況萬分緊急。機槍連連長王靜勃組織了全連所有的機槍向撲上山頂的敵人壓過去。一個機槍射手倒下去，又一個機槍射手衝上來。這幫敵人被打下去後，接着又上來一幫。敵人一邊射擊一邊往山上爬。爬上來的敵人越來越多，敵人的火力也越來越猛。如果不在短時間內把敵人壓下去，不但機槍連要陷入包圍，更要緊的是掩護師部轉移的計劃就要落空。
連長王靜勃打紅了眼，他已經換了兩挺機槍，子彈像雨點似的掃向敵人，幾十枚手榴彈在敵羣中開花。敵人的火力一下子被壓下去了。爬上山頂的這部分敵人剛被機槍連戰士們的火力壓下去，接着又是一撥敵人衝了上來。戰士們又是一陣衝殺、掃射。
戰士們衝入敵羣和敵人拼起刺刀來，有的戰士抱着敵人一起翻下山崖。一個戰士腸子被打出來了，仍抓住敵人不放，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趙長江的機槍子彈打光了，飛鏢打完了，揮舞匕首連續宰殺了兩個鬼子，突然胸部中彈，他強忍住劇烈的疼痛，用盡最後力氣，一手一個，摟住兩個鬼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大喊一聲：“小鬼子，你他媽陪着爺爺我走吧！”
說着，趙長江摟着倆鬼子兵滾下了山崖，壯烈犧牲。
敵人又被打到半山腰。山下的敵人又開始向山上打炮了。戰士們還沒來得及撤下去，陣地上到處響起爆炸聲，五位戰士連同兩挺機槍被敵人的炮彈炸飛了。
山下的敵人剛停止了炮擊，緊接着敵機貼着樹梢又來轟炸了。虎娃不顧小蓮子的阻攔，帶領戰士們架起機槍向敵機掃射。敵機扔下了一串的炸彈，其中一顆鳴叫着向虎娃附近飛來。虎娃大喊一聲：“臥倒！”
虎娃喊完，隨後就是一個急轉身，把小蓮子撲倒，壓在小蓮子的身上。
“轟轟轟”一連串的炸彈爆炸了。虎娃從小蓮子的身上爬起來，感覺到後背一陣劇烈的疼痛，嘴角抽搐了兩下。
小蓮子從地上爬起來，問虎娃：“你怎麼樣，受傷沒有？”
虎娃的眼睛瞪得溜溜圓，大喊：“同志們，機槍打飛機！”
虎娃和幾個戰士又端着幾挺輕機槍開始向空中射擊。敵機一看，不敢再戰，都溜走了。
小蓮子趕緊過來檢查虎娃身上。
小蓮子喊道：“你的後背受傷了，快，脫衣服，我給你包紮！”
小蓮子說着，奪過虎娃手裡的機槍，和一個戰士一起，扒掉了虎娃身上的棉襖，快速給虎娃包紮好了傷口。
虎娃問：“傷到什麼程度？”
小蓮子說：“後背被炸起來的石子炸傷了，一共七、八處傷口呢。”
機槍連連長王靜勃說：“海江連長，從上午九點多鐘到現在，我們一共打退了敵人八次攻擊，消滅500多敵人。機槍連犧牲了30名戰士，偵察連犧牲了28名戰士。機槍子彈打光了，手榴彈打光了，刺刀拼彎了。”
放眼望去，整個天梯到處都是屍體。樹上、砬子上、雪地裡，戰士們的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血。
李海江問機槍連連長王靜勃：“到三點了嗎？”
王靜勃回答：“到了。”
李海江馬上喊道：“同志們，阻擊敵人的任務我們已經完成了。師部已經安全轉移，現在趁敵人沒有發起攻擊，收拾一下，準備撤退！”
李海江說完和戰士們一起把犧牲的戰友的遺體一個個擡到一起，用樹枝和乾枯的荊棘覆蓋上。
李海江帶領戰士們離開天梯峰，翻過兩座大山，站在山頭上，回望着天梯峰。聽到天梯峰方向又響起猛烈的炮聲、槍聲和敵機的轟炸聲。
天梯峰的山頂又着起大火，火越燒越旺，整個天梯峰一片通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