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清音強壓着想要滅了靑溪的衝動,壓低嗓音繼續質問道:
“我問你,此事是何人所爲?”
“是我怎了?”
“不是你。”羽清音眸中閃過莫名的情緒。“那個君上……”羽清音擡手甩出羽扇,擊中靑浣胸口,對方吃痛落於地面。
玖代花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顯然無甚興趣,閃入羽軒閣內不見蹤影。
靑溪捂着胸口,死死盯着面前地上的那把白色羽毛扇。這扇子居然能傷及到元神?問題還未想到頭緒,她便被羽清音一把抓住肩膀提了起來。
“看來你不會回答我的問題,那就抓你一起去找蘇亦秋他們。”
靑溪挑眉冷笑:“怕是等你趕到,只能替蘇亦秋收屍。”
羽清音皺眉,手勁微微加重,靑溪臉上閃過痛楚卻依舊錶情倔強。
“你雖不斷觸我忌諱,但念在靑浣對你有姐妹之情,你也是個有骨氣的小蛇妖,本閣主便留你條活命。”
此刻說不氣是假,靑溪的言行不斷勾起羽清音的怒氣,怕是再糾纏些時辰,他指不定就把這小妖精滅了。
“嘖。”靑溪即使受制於人,囂張氣焰也絲毫不減。“那賤人也配跟我談姐妹之情。”
相同的臉,相似的聲線,相差迥異的性格。靑浣與靑溪,竟如此針鋒相對?
“姐姐含蓄溫軟,你卻話多,甚吵,歇歇吧!”
不耐間,羽清音擡起手指點在靑溪的額頭,施了沉睡的法術,對方在詫異中昏了過去。他嘆了口氣,心中重石難放下。
羽清音抱起靑溪,回頭望了眼寂然無聲的羽軒閣,隨即駕雲離開岐山,去尋找隱匿於凡世中的穆惜白和蘇亦秋。
***
烏雲密佈,天氣陰沉壓抑,連地面上生長的樹木都失去了光彩,越是靠近越能感覺到,它們在逐漸喪失生機,有的甚至化爲朽木枯枝。
手握刑天劍,身穿墨色長袍,帶着猶如牛頭獵鷹般面具的男子一步步走近穆惜白。
“鳳神大人,您如今這副模樣是爲哪般?委身於凡人□□來作踐自己?有失您洪荒鳳神的身份啊。”
穆惜白半跪着,全身傷痕累累,左手拄劍勉強支撐。
他沉默不語,似在隱忍。
“你我心知肚明,難取彼此性命,然而——”那帶着詭異面具的男子抿出一絲笑。“馬上趕來的那位,我卻能輕而易舉地捏碎他的元神魂魄。”
本來毫無表情的穆惜白,一剎那變得陰狠可怖,他開口喚了一個名字,那是在各路妖魔鬼怪中如雷貫耳的名號:
“■■,你若膽敢傷我凰女,我便將你千刀萬剮,再屠你千萬族人。”
“哈哈哈哈哈,勢不兩立?屠我族人?”男子仰頭大笑。“您忘了自己身上還流着一半與我相同的精血嗎?割去那魔族的半身,您纔有資格說這話。再者,親手殺了他的人,不就是你嗎?那感覺還殘留在你手心吧?”
穆惜白雙目一暗。
那感覺仍記憶猶新,每次回想起來都生動鮮明得可怕。他的凰女已經死了,羽清音也許只不過是他的業障而已……
“明說吧,我要你的眼睛。作爲復活‘凰女傀儡’的報酬。”
這話仿若晴天霹靂,穆惜白怒視他。
傀儡是什麼?報酬又是怎麼回事?
他以爲自己遇到了凰女的轉生,而事實上,這不過只是由別人主導的一出傀儡戲嗎?
“你不也發現了?不只是名字,羽清音的一切都與你的凰女相差無二。”男子輕笑出聲。“他的身體你也仔細檢查過了吧?”
“你……”
“既然他能‘活’過來,就還能再死過去。你覺得羽清音如今這樣活蹦亂跳會和我沒關係嗎?”
“爲何要這麼做。”
若只是爲了重傷穆惜白,那這男子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了一半。
“你居然不明白?”聽着聲音,隔着面具都能想象男子猖狂的笑容。“到底爲何?當然是爲了你!鳳絕塵,你的眼睛,你的身體,你的元神,都將成爲我的所有物!”
被稱爲“鳳絕塵”,這個禁忌多年的名諱,穆惜白沒有絲毫異樣神色,也沒有絲毫否認的意思,
他冷冷看向對方。
“原來,你想要的是我的一身修爲與法力。”
“你我同樣誕生於洪荒,如今不更該惺惺相惜?”
“可笑。
“呵,”男子嗤笑,面上勝券在握。“你會把那‘鳳眼白玉’交給我的。”他對着穆惜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不這樣認爲。”
穆惜白提劍而起,縱然衣衫凌亂髮絲染血,神色卻依舊不卑不亢。
“可還記得,你當年衆多徒兒中的那隻九尾白狐。”
穆惜白整個人一怔,表情詫異,隨即轉爲極其陰暗的表情,那是在與羽清音相處時截然不同的表情,是與之前的淡泊漠然完全相反的狠毒殘忍。
“這可怕的表情。”男子單手靈巧地把玩着刑天劍。“若沒有‘鳳眼白玉’,想喚醒您那個小徒兒,便可能會要了羽清音的命。所以,選吧。”他握着刑天,劍指穆惜白。
“我憑什麼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不如您您想想,爲何被你重傷元神的羽清音還能活着行走三界?”男子嘲諷的笑意依附於每句話中。“是不是你也認爲那九尾天狐已經死了?那,他爲何會‘死’呢?”
二人對視之際,時間緩緩流逝,沉默些許後,穆惜白開口:
“給你。”
男子滿意地眯起眼睛,笑意未延伸至眼角便化爲殺意,電光火石間用兩指剜出了穆惜白的左眼。他動作乾淨利落,迅速又不失優雅,兩指間夾着沾血的眼珠,血滴還未順着手指滑落,那鳳眼便化作一顆有着類似火焰花紋的不透明赤色明珠。
他握緊手心,鳳眼白玉到手了。
“鳳神大人與羽清音這番師徒情深讓我着實感動。”
穆惜白擡手捂住左眼,鮮紅粘稠的血液沿着手背滴下。
“讓那……只妖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嗯?”對方眯眼微笑。“這個嘛,話我會盡量傳達,但那隻狐狸我可管不得,畢竟他也對您和羽清音可謂是情、有、獨、鍾。”
穆惜白似乎對那九尾狐極其厭惡,他眉頭緊皺,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若不是那九尾天狐,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當年他怎會親手將羽清音……
這時,遠處一團祥雲逐漸靠近,地面上的二人都有所察覺。
“另一位主角來了,你一定不想讓他見到我。”
男子身側升起徐徐迷霧,而他手中的刑天劍在縹緲霧氣中化爲身材魁梧的人形巨怪,刑天/朝隨着煙霧慢慢消失的男子微微鞠躬後轉身逼近穆惜白。
穆惜白受傷不輕,但面對刑天並不畏懼,他還不至於死於刑天之手,然而這副凡人肉身卻已經撐不住。若再使用仙法治癒這身體,恐怕也瞞不住羽清音,是時候捨棄這副身體了。
他放棄抵抗,等着刑天將這肉身毀掉。但沒想到的是,刑天卻徑直繞過穆惜白朝他身後不遠處昏睡在樹下的蘇亦秋走去。
之前因出現預料外的敵人,穆惜白便將蘇亦秋擊暈後安頓在一旁,且剛纔那人的所有行爲也明確表示了對蘇亦秋沒有任何興趣,所以穆惜白未曾擔憂過他的處境。
沒想到此刻作爲手下的刑天居然直奔蘇亦秋而去。
刑天抓住蘇亦秋的頸項將其提起,正欲下手,穆惜白衝上來撞開刑天的手臂,蘇亦秋跌落在地。刑天又反手一拳,擊中穆惜白的胸口,他背撞樹幹,嘴角溢出大量鮮血。
凡人的身體死亡後,他的這一縷靈神便會迴歸到原本的身體。
穆惜白在等刑天的最後攻擊。
另一邊,羽清音愈是行近,愈感風雲變色。明明是紅日當頭,卻仍覺陰風陣陣。凡界天空出現異相,極可能是妖魔現世,亦或是哪位天界上神動了氣,違背律法使了不得了的法術。
“住手!”
終於匆忙趕到的羽清音看到此番情形,連驚訝的表情都來不及表現,急忙甩出羽扇擊中刑天手臂,同時施法術定住青溪,飛過去將穆惜白、蘇亦秋帶離刑天身前。他抱着衣衫已經血跡斑斑的穆惜白,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而穆惜白流血的左眼更是讓他渾身一顫。
“……惜白,”一開口他才發覺自己竟如此驚慌,雖已沒了心,但那替代品卻還是抖了兩抖。
躺在他懷中,他動了動嘴。
“我……”
“你若是要說‘我沒事’,我斷然不會信。”羽清音伸手靠近他的左眼,不敢觸碰。“這是……何人所爲?”
穆惜白別開目光,並不想說。
羽清音正欲追問,卻被步步緊逼的刑天打斷。他施了個結界罩住穆惜白和蘇亦秋,從穆惜白手中接過長劍,伸出兩指爲劍身施了“火”的法術後迎擊刑天。
不知怎的,他心中很確定剜了穆惜白左眼的人不是眼前的刑天。
“你名爲刑天,莫非真的是洪荒那個不成?”羽清音在與其交手的間隙質問對方。
刑天之名他只聽說過一個,那個流傳於洪荒上古神祗口中的存在,本該泯滅於洪荒年間的魔物。
可對方毫無反應,只一門心思攻擊,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難不成是個啞巴!
羽清音怒不可遏,這樣無法套出幕後之人。他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心懷不軌,幾番陷他於不義且傷穆惜白至此!理智被打破,羽清音也不管凡界的那個什麼鬼神之法,約束之律,放開手腳跟刑天打了起來。但畢竟他已不是完璧之體,無論是法力還是修爲都遠遠不如過去,與刑天拼起來也着實吃力。
不過,就算此刻是涅盤前的羽清音,也沒把握能將刑天擊潰。
天者,顛也;刑者,戮也。刑天是天生的殺戮魔神,羽清音只是一鳳凰神獸,與其相差甚遠。
何況曾受教於崑崙山拜四位上神爲師的他,乃是學藝不精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