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飯,照舊,林君勱要帶她去院子裡散步。
夏天吃了晚飯她一般是不出門的,一個是太熱,二是蚊蟲太多,一不小心就會被叮幾個包,喬若初皮膚太嫩,一受不住癢抓一下就留個小小的疤痕,很難消掉。
他哪裡知道這個,興致盎然地要帶她出去走走,她哭喪着臉說自己怕蚊子。
“真是太嬌氣了。哪裡承受得一點風雨。”他強行牽着她的手出去。
喬若初遽然不悅。
辜駿一定不會這麼待她的,他溫柔體貼,不像林君勱這樣強人所難。
今天,她想跟他攤牌的想法特別強烈。
不行,不能撕破臉皮,她的家人還沒安置妥當。
她暗中阻止了自己。
“林長官,你要去杭州幾天?”
一出口,竟然是關心他的行程的。
“若初,以後叫我的名字。或者叫夫君,更好。”他糾正她。
喬若初捏着鼻子,哼哼出:“夫君。”兩個字,聽起來跟小豬要吃食似的,惹得他朗笑不止。
“也許會停一晚上,也許當天就回來了。怎麼,捨不得我離開?”他擁着她,用手指繞上他的如瀑青絲。
沒有言語可以答,她只把臉頰蹭進他稍許有點粗糙的掌中,美眸微闔,肌膚過處,柔情似水,亂了他的心志。
什麼叫紅顏禍水,什麼叫美人在懷,他總算懂了。
喉嚨輕搐,下意識地呼吸密集起來,他推開了她。
喬若初窘態難耐,最近她總覺得自己心志有些分裂,比如前一秒她還在想着辜駿的好,想着要找到路子去和他團聚,下一秒,她就像着了魔一樣任由他與自己親近,這次,顯然,她已經開始主動和他親暱了。
可他竟推開了她。
“你……”她的委屈如潮水般。
“若初,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林君勱眉角微揚,星眸認真。
上一次她和他出遊,明明她是溫順的,柔情蜜意的,可一轉身回來,她就要離開他跟着辜駿逃走。
他知道喬家是她的軟肋,需要他的保護,難道因爲這個,她是在和他做戲利用他嗎?
剛剛說要帶她去杭州藉機讓辜家退婚,她以死抵抗,讓他很迷惘,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鐵了心要跟辜駿在一起的。
如果是這樣,那他再勉強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
如果她說出來,他或許,會成全她。
喬若初聽懂了他的問話。
清明節她的行動,給了他極大的羞辱。
這些天,他一直以對她的冷漠忍耐着憤怒。
“我,我想履行婚約。”她想了想,答道。
聲音一點底氣都沒有。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他強力留她在自己的公館裡,日日與她相見,忍受着非同一般的尊重她,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的家人,到底,她還是對他不曾半分動心。
爲了找機會逃離,她虛情假意麻痹他,裝模作樣靠近他,當真以爲他是個傻丘八,夠了,徹底夠了。
“既然決定了,那就請便吧。”他眸光泠泠,一字一字擲在她的心上。
措不及防。
她之前的種種準備都沒有用上,他甚至沒給她安置家人的時間。
是啊,他終究是沒這個義務的。
總要有個了斷的契機,既然來了,她也不能不接受。
“多謝你保護我的家人。”她說。
“以後,你們喬家自求多福吧。”他不看她,轉身走了。
喬若初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臂:“你能,給我一把手槍嗎?”
他停下腳步,眼底的寒氣深不見底:“怎麼,你要殺了我?”
他太高看她了。
“我,並沒有想要殺誰,你知道我家的情況,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得結束我自己。”
喬若初苦笑,她說的是實話。
上次差點被人割掉手指的事兒,她如今想來,仍然心有餘悸。
以後不知道也許有更兇險的事情等着她呢,離開了他,她不能不做防備。
“跟我來吧。”他大步流星往前走。
喬若初跟着他,到了二樓的書房,他迅捷地摸出一把嶄新的純黑金屬袖珍勃朗寧手槍。
槍身泛着泠凜的光澤,拿着它的人周身充滿霸氣。
看着黑洞洞的槍口,喬若初的手有點哆嗦,沒接穩,一下子掉在了地毯上。
她一狠心,蹲下去驚顫着雙手撿了起來。
光可鑑人的青絲垂到地毯上,拂過金屬的光澤,佳人與武器,視覺衝擊極大。
他想抱住她,告訴她,不用怕,他會一直保護着她的。
可這麼煽情的話,他此刻偏偏說不出來。
“裡面沒子彈,學會怎麼用了之後再裝子彈,免得走火把小命丟了。”他丟給她一句不帶溫度的話。
而後,她等着他給子彈,可到底他沒給她。
她冷笑,這是讓她拿着嚇唬人的嗎。
他無視她的表情,拉開了門,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最後望了他一眼,她飛速轉身下樓,機械地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走出了楓林公館的大門。
萬映茹和傭人們不知道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見他們回來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去了二樓書房,也不敢問一聲喬若初的事兒。
她在半黑的黃昏末走了許久,才找到一輛黃包車坐上去。
以後,她和他,沒有半分的關係了。
本來不是該慶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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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如她所願了嗎?
不知道爲什麼,她竟然哭了起來。
回到家中,她收起眼淚,強顏和父親打着招呼。
“初兒,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喬青崖已經默認女兒在林君勱那裡的事兒了。
“阿爸,他以後不會爲難我了。”喬若初道。
從他的公館裡出來,她並沒有解脫的那種喜悅,反而很是傷感。
“初兒,你說的是真的嗎?”太意外了,喬青崖都不敢相信。
喬若初認真地點點頭。
“那爲父明天就動身親自送你到上海去。”喬青崖很激動。
“不急,阿爸,辜家過幾天嫁女兒,等過了再去吧。我不想去參加婚禮。”她說。
她不要跟辜駿一同出現在辜婉珈的婚禮上,何況,要去的還有個林君勱。
“也好,這種熱鬧沒什麼好湊的。”喬青崖自然是個冷清的人。
“阿爸,要不您和姨媽,同我一起去上海好不好?”喬若初試探父親。
“傻孩子,爲父怎麼能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