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山夫婦被找到的第二天,就提出要給家屬打電話,被林君勱很果斷地晾了幾日。
一週之後,陳梵去了林君勱的辦公室,沒進門就把他的身份亮了出來,站崗的副官不敢怠慢,趕緊把他請了進去。
“林師長,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今日得見,果然人中龍鳳。”一見到林君勱,他就半真半假地奉承起來。
林君勱欠了欠身,摸出一支雪茄銜在嘴邊,屬下殷勤地給他點上。一副吊兒郎當不羈的模樣,對着陳梵噴雲吐霧:“彼此彼此,說來陳處長來杭州上任,怎麼連個委任書都不傳達下來叫林某第一時間給您接風洗塵呢。”
陳梵避開煙霧,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俯視着他,掏出國產牌香菸,自己點火抽上,“怎麼說呢,我這身份,手下這幾個人,與您這手握雄兵的青年將領比,還是老鼠上秤鉤,自己稱稱分量吧。閒話不說了,上面在找方平山,放他出來吧。”
“方平山他女兒是你上面?睡覺的時候吧。看不出來啊,陳處長在牀上喜歡被征服,嘖嘖……。”林君勱跟他攪起渾水來。
陳梵仰起頭吐了一口菸圈,把菸頭扔到菸灰缸裡湮滅,“方平山的大兒子方紀彥棄商從軍,奉命訓練國軍的航空師,如今在蔣委員長面前是相當當的人物,你願意的話就繼續扣着他的家屬。”
說完,他丟下一句錚錚的“告辭”,轉身走了。
方紀彥的事情林君勱早聽說了,他從軍錢散了家產,對家人說:“國脈破碎,堂堂八尺男兒,怎能安於自己的小日子?”
他這話和林君勱的想法倒是有些神交了。
只是方平山嘛,幾年前她手下的夢娘把喬家的秘密泄露給各方恩客,難道只是當年調查科的需要嗎?這事兒涉及自己的夫人,他必定要弄明白了才能放人。
方平山在監獄裡見不到子女,便給林君勱傳訊,邀他親自來相談。
等了兩三日,林君勱纔來,一見面,方平山就謝謝他沒動刑,沒下毒,雖然是蹲大獄,卻睡的安穩。
林君勱屏退衆人,“上次方先生說要用手裡的秘密同林某交換個女人,籌碼換一下,用它交換先生夫婦的自由,如何?”
沉思良久,方平山嘆了口氣,“都是陳年舊事了,說出來對你和喬家而言,放在當前的局勢下都沒有益處。”
說到局勢,聯想到日本人似乎也知道喬家這個梗,大和這個民族,林君勱算是見識了,在東北和內蒙挖煤往國內運,把傀儡皇帝的幾幅畫都弄到天皇的宮裡寶貝似的供奉着,更不要說皇陵裡的寶貝了,他們肯定暗中也在籌劃着怎麼弄到手。
所以在尋找喬家的幾撥人裡,肯定有日本勢力在背後插手,只是這人目前還沒浮出水面而已。
在林君勱的追問下,方夫人緩緩說出了喬三繆的過往。她說清朝覆滅以後,喬三繆一度埋名隱姓生活在北京不惹人注意的衚衕裡。
此人生平沒什麼毛病,就愛喝點小酒逛個古玩市場,有次見人家拿了個雍正年間的青花瓷器在售,要價頗高,他觀摩把玩了幾遍說是假的,賣主不服,非要他說出個一二來,他意氣來了,藉着酒勁,就說瓷器底部的落款不對,這個落款的瓷器是專門爲了陪葬而燒的,根本就沒流傳到民間。
旁觀的人起鬨,說他唬人,他就伸手把藏在懷裡憑着回憶才畫了一半的皇陵建造施工圖展示給衆人看,豈知當天的那羣人裡,有個日本的情報人員,他馬上電報回去,叫人留意喬三繆。
喬三繆酒醒後知自己失言,回去立刻收拾金銀細軟南下,這才一路逃來相城。
當年聽到他的賣弄的日本情報人員,就是方夫人的叔父,現在日本首相近衛文磨的手下,所以方家知道這件事情是怎麼被日本人弄得清清楚楚的。
不過他們也是近年來才知道喬青崖是喬三繆的兒子,要不是當初葛慕川躲在施世妍的墓碑後面聽到了喬青崖的話,弄不好到現在,喬家的秘密還能守得住呢。
“喬家到底是沒記住禍從口出的古訓啊。還有一件事情,方先生可知道南京那邊是誰在罩着徐鴻聲嗎?”林君勱想起手裡還扣着這麼個燙手的山芋。
徐鴻聲自從元宵節被抓住關起來一直表現很好,他自信上面有人保着他,林君勱不敢殺他。
沒有摸清楚他的底細錢,林君勱確實不想動他,自前年和他鬥法以來,林君勱就派人到南京打探誰是徐鴻聲的後臺,可惜一直沒有進展,這讓他的手下挺懊惱的。
方平山是個聰明人,他微微一笑:“除了蔣委員長,其他人都是被操控的棋子,他既不來拿,要麼這顆棋子沒用了,要麼,連他自己被人用過丟棄了。”
他的一番話開了林君勱的思路,既然這麼長時間了,南京那邊都沒來要人,說明徐鴻聲對於那邊來說,要麼是一顆沒用的棋子,要麼,那人現在失勢了,根本顧不上徐鴻聲。再者,徐鴻聲本就是吳術成的舊部,吳死後他本來就是喪家犬一條,任憑投靠了誰,都改變不了當年沒有效忠南京國民政府的事實。
想想留着這個人終究是禍患,不如趁早除去,腦子裡忽然閃過徐鴻聲受傷時候的體檢報告,知他患有糖尿病和心臟病,便吩咐魏同生在他的疾病上做文章,讓此人壽終。
十來天后一個狂風驟雨的夜裡,徐鴻聲犯了心臟病,手裡拿着藥找不到水,呼喊幾聲,沒人應答,只好猛地往口中吞藥,不知道什麼緣故,竟卡在了喉嚨裡沒有下去。次日,就被人發現死在了獄中。
方氏夫妻重獲自由後給林君勱送來厚禮,當是賠罪,請他給方紀瑛留一條命。林君勱本來不想放過她的,喬若初見了方家的東西后說:“就算沒有這些東西,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她吧。她只是太偏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