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她以爲她心裡的傷口已經癒合了,可是在看見對方兩人一副親密的姿態走進來的那一刻,卻還是覺得渾身上下都僵硬了。她突然發現,這個女生就是那天她陪着顧璟睿回去取臭魚罐頭時候,從她身邊過去的那個女生。

從小到大都在一起玩,林亦哲對韓詩語的反應再熟悉不過了,擡頭看見一個帥哥帶着一個卡哇伊妝扮的女生走進來,他一下子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是那個男生?”

韓詩語覺得喉嚨哽咽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喝了一口手中的桃子汁,然後才說道:“對,我當初喜歡上他的時候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林亦哲仔細打量了一下顧璟睿和他身邊的女孩子:“這人怎麼來的我也不認識,八成是朋友邀請過來的……不過,這女生明顯比起你差遠了,我就不說長相,你看她走路含胸駝背的,你再看她的眼睛,專門往別的女生身上的禮服配飾看,絕對是個拜金女。”

被林亦哲如此光明正大的打擊對手的言辭逗笑了,韓詩語接道:“你可行了吧你,就看見一眼你就知道人家是什麼樣的人了?不用這麼幫我出氣,你又不是認識我一天兩天了,這個不行了下個再來唄,我韓詩語是什麼人啊,還怕找不到男朋友?”

她白了林亦哲一眼,轉身朝着祁夏喜那邊走去。

林亦哲卻沒笑,他認識韓詩語真的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才知道,這可是韓詩語第一次喜歡上什麼人。初戀以對方有女朋友爲告終,顯然是一個幾乎可以縈繞一輩子的遺憾。

看着顧璟睿不知道爲什麼走了出去,只留下女朋友一個人,他心中一動,端起一杯適合女生喝的桃紅香檳,朝着顧璟睿的女朋友走了過去。

顧璟睿的女朋友叫林深雪,比顧璟睿大四歲。

顧璟睿今年已經20歲了,一個還能做夢還能爲了理想浪跡天涯的年齡。可是顯然,如今24歲的林深雪卻不得不思考一些更實在的問題。

比方說成家,比方說金錢。

顧璟睿現在做駐唱歌手也不能說工資低,畢竟,一天一千塊可不是一般歌手能拿到的高工資。但是他還有他的夢想,要做音樂要拉樂隊,給女朋友花錢是正常的,但是給女朋友花錢買奢侈品是不太可能的。

至於成家,那就更遠了,他甚至還沒到合法婚齡。

林深雪不是沒想到過找個更好的男朋友,可是一方面她沒有什麼機會接觸到什麼富二代之類的,另一方面,她總覺得不管什麼念頭都瞞不過顧璟睿。

就像是這次,雖然知道顧璟睿有個朋友請他來別墅的派對就立刻纏着顧璟睿來了,但是她卻總覺得顧璟睿對她的態度一下子就更冷淡了下去。

當初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一直是林深雪拼命地追求他,兩個人實際上已經在一起了很久,他甚至還沒主動說過林深雪是女朋友,只是一次林深雪割腕威脅他之後,他似乎一下子就變了態度。後來她才知道,顧璟睿曾經見過自己的母親自殺。

不過,當時她還小,以爲愛情就是一切,直到現在,看着整個別墅裡那些白富美一個髮卡就比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值錢的時候,她突然發現,或許這些纔是她追求的東西。

她雖然長得不算是頂級美人的級別,可是眼睛格外地大,臉也只有巴掌大小,往可愛型打扮也有很多人上來搭訕。既然有這樣的資本,就肯定要利用起來。

看着林亦哲走過來,她的心跳得有些快。雖然不知道林亦哲就是這別墅的主人,但是看對方的穿着,她也知道這是個很理想的預備對象。

微微仰起頭,炸了眨眼,她看着林亦哲。

“美麗的小姐,你怎麼獨自一個人站在這裡呢?”

林亦哲“刺探敵情”的時候,,韓詩語自己一個人走到了花園裡。

她本來是想去找祁夏喜的,但是還不等走過去,就被蘇然祁夏喜兩個人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弄得要瞎了一雙鈦合金眼,趕緊轉身走了出來。

這座別墅雖然是最近纔給了林亦哲的,但是她以前也和蘇然林亦哲一起過來玩過,她記得後面的幾棵大樹中間有一隻很低的吊牀,甚至還有頂棚,是當初他們一起搭建的。今天的裙子雖然有點緊,但是她有信心爬上去,畢竟當初搭建吊牀的時候,幾個人纔剛剛上小學,還沒有現在的肩膀高。

拎起裙子,小心翼翼地穿過草坪衝着記憶中的地方走過去,她卻看見有個男人躺在上面。

真是掃興啊……

她正要轉身離開,躺在吊牀上的男人突然坐了起來,介乎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音色低沉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韓詩語?”

是顧璟睿。

背對着顧璟睿,雖然看不到對方的動作,但是韓詩語仍然能確定對方正看着自己的背影。

她的這條魚尾長裙雖然正面看着很嚴實,不過就是微微露出了一點肩膀,可是從背後看起來卻是大露背直接開到腰部以下,性感到極致。站在這個角度,她居然覺得自己的背部上像是被一隻若有若無的手撫摸了一下,迅速地轉了過去。

顧璟睿今天穿得很英倫,筆挺的襯衫,九分修身西裝褲,光腳穿了一雙皮鞋。這樣一看,頓時覺得他的年齡看起來大了許多。這也讓韓詩語清晰地認識到,對方並不是和她、蘇然、祁夏喜一樣的少年,而是已經步入社會的複雜的成年人了。

“顧璟睿。”

似乎是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之後就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一樣,韓詩語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顧璟睿的樣子。

而且,又能說什麼呢?難道讓她去和裡面那個非主流搶男人嗎?

回憶了一下里面那個女生的小蓬蓬裙和栗子色的捲髮,韓詩語突然又覺得有點不舒服。她居然輸給了一個那樣的女生嗎?而且,顧璟睿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一個那樣的女朋友?

“你喜歡我嗎?”

韓詩語還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像是顧璟睿這樣,有一種又危險又誘人的自信與直接。她一直覺得,自己在顧璟睿面前就像是個完全透明的人一樣,不管是什麼情緒都能被他看出來。而且他似乎是從來不去在意別人的想法一樣,可是卻又讓人完全沒覺得他有自私的感覺,只覺得他像是一個直接得簡直有些天真的人。

就像是現在這樣。

“我現在不喜歡你了。”

說出這句話之後,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大叫着指責着自己。

她在撒謊。

儘管在祁夏喜和蘇然看來,她已經不是那麼難過了,但是現在看見顧璟睿的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己是真的在徹頭徹尾地思念她。

之所以現在看起來不那麼難過了,並不是因爲不喜歡了,而是因爲已經習慣了喜歡。當週圍連空氣都是思念的時候,又怎麼分辨自己是不是因爲喜歡一個人而難過呢?

顧璟睿輕笑了一聲,也分不出那笑聲中到底是不相信還是相信。看着這樣的顧璟睿,韓詩語突然覺得有點賭氣。她想轉身離開,可是又覺得,現在離開似乎有種示弱的嫌疑。

她過去曾經以爲,自己將來戀愛的時候一定是一個斬釘截鐵的女孩子。如果喜歡,就要站在對方面前大聲地告白,絲毫不在意其他任何事情,因爲喜歡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如果不能在一起,也要像是放棄過去一切東西一樣斬釘截鐵地放下這種喜歡,因爲她不應該是一個爲了單戀傷春悲秋的女孩子。

但是現在,但是真正接觸到這種感情的現在,她發現,一切預言都是不可能的,當你真正遇見那個人之前,一切猜測計劃都是沒有用的,只能接受。

如果還能選擇,那就不會是喜歡。

甚至於,這種單戀的過程中,她難以形容這種感覺是上癮還是痛苦。理智在這其中絲毫不發生作用。

比起這段痛苦的單戀,她更難接受的是一個變成現在這樣的韓詩語。這樣的讓她完全不能掌握的感情,讓她甚至連安全感都失去了,而今天才剛剛試着童年小夥伴回來的機會重新回到曾經的自己,卻又遇見了這個讓她陷入現在地步的男人。

這個讓她仍然午夜夢迴的男人。

想到這,看着仍然坐在那裡不說話的顧璟睿,韓詩語突然後退了一步。像是不想給自己留後路一樣地,她快速地說着:“我現在要回去大廳裡了,今天這個派對有一半是林亦哲爲了哄我高興,我的朋友們也都來了。”

她冗長地解釋着各種事情,可是卻不像是解釋給顧璟睿聽的,而更像是說服自己。

她應該回去了,這個派對是爲了讓她迎接未來,而不是在這裡和一段過去糾纏。

看着顧璟睿仍然沒什麼反應,她提起裙子,風一樣地沿着來路跑了回去。剛剛跑到別墅的後窗,就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看見,林亦哲的手,輕輕地摸上了那個顧璟睿帶來的女孩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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