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河小區的大部分建築都是高層，不過，或許是因爲開學了之後不好租房子的緣故，秘書給韓詩語找到的房子是一座有點破舊的老樓。這座老樓只有四層，每一間房都是上下打通的小複式，韓詩語租的是三層和四層的一間，四層上面還有個小天台和閣樓。
室內的傢俱一應俱全，就算是東西還沒從之前的房子送過來，這裡也足夠她住着了。甚至於連樓上的主臥和樓下的客房的牀上都放好了被褥。
“看來你不用睡沙發了，客房暫時湊合一下吧？”
顧璟睿四處看了看，從一邊拿了幾隻玻璃杯，在裡面依次添了點水，“上天台看看吧。”
想起之前顧璟睿說要給自己唱歌，韓詩語把包扔在了沙發上，幫着他拿了機智玻璃杯，從四層的樓梯上到了天台。
夜涼似水，月色如洗。
之前還沒有出現的月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了出來。如今已經是凌晨了，小區裡面安靜得幾乎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清楚，不知道什麼地方竄出一隻小貓，黑色的皮毛幾乎和整個夜晚融合在一起，它輕聲輕氣地喵了一聲，又不知道躲去什麼地方了。
顧璟睿把幾個裝了不同高度水的水杯擺在一起，手裡拿着一根筷子依次敲了敲音量，間或把幾個杯子裡的清水倒出來一些，調了調音準。
覺得差不多了，他輕輕地敲起前奏來。
玻璃杯發出的聲音，自然不像是電吉他那樣來得更加有韻律，不過清脆的聲音在晚上聽起來，格外有種晶瑩剔透的質感。
顧璟睿的聲音雖然有些低沉，可是卻沒有一點嘶啞的感覺，在這樣的夜色裡輕輕歌唱的時候，只會讓人有種溫柔的感覺。就算是這樣溫柔的聲音，也在夜裡傳出了很遠，對面五層的窗子亮了起來，可是裡面的人卻並沒有大聲斥責，而是拿起手機開始了錄像。
韓詩語坐在那裡，看着顧璟睿自顧自地敲擊着幾個玻璃杯，低低的聲音在黑夜裡慢慢擴散開來，慢慢地把她心裡的焦躁撫平下去。
“Run,Run,Run,Backyourarms.”
有一個瞬間，她突然覺得，如果一直有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的話，就算是遇見再多的艱難險阻，她也會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只不過，誰都沒想到，這樣的一個小插曲，卻突然地改變了顧璟睿的處境。
凌晨開燈錄下了顧璟睿唱歌的男人是微博上的著名大V，把時長只有三分鐘的錄像發了出去，一時間被上百萬轉發，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可以用玻璃杯敲擊樂在深夜裡撫慰人心的不知名歌手。
雖然視頻裡只有一個背影，可是顧璟睿的名字還是很快地就被八了出來，許多曾經去過Tree酒吧的顧客開始在網上說，這確實是顧璟睿的聲音。還有人甚至拿出了那天顧璟睿唱小星星的視頻來。
顧璟睿，一下子就在網上爆紅了，甚至有人說他是本年度最能撫慰人心的天籟歌者。
這樣的變化韓詩語沒想到，甚至還有點不習慣。她一開始還怕那天同樣在天台上的自己被拍進去，後來才發現，攝像者裁剪了視頻的尺寸，只將將露出了顧璟睿的身影。在媽媽回來和秘書籤署各種各樣的合同的時候，她心煩意亂地暫時離開了那間律師所，直接去了顧璟睿的練習室。
顧璟睿的練習室門口停了一輛奔馳，她駐足看了一會兒，朝着裡面走去。還沒走幾步，就遇見了那個個子很高的貝斯手。她的銀色短髮稍微有點長，用了一根皮筋在前面把劉海紮成了一個調皮的小辮子。
“你來找顧璟睿？等會兒再進去吧，有經紀人來找他。他在微博上鬧的動靜太大了，說不定就被哪一家簽下去了。”
許夏有點悵惘地吐了口煙，她既然走進了這行，自然也是希望可以出人頭地的。如今眼看着顧璟睿要被公司簽下了，到時候自然會有更好的樂隊成員和他組在一起，自己這幾個人也該去找別的地方了。
她看了一眼韓詩語，突然開口：“我可能要離開這裡了，你微信多少？我加你？”
自從第一眼看見許夏，韓詩語就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聽見對方這麼說，她匆匆地報出了自己的微信號，趕緊拿出手機，通過了那個就叫許夏的微信帳號。
“你……加油！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也會被公司簽約的。”
“哈哈哈，希望有吧，”許夏伸出手摸了摸韓詩語的頭，“你的眼睛有點腫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冰箱裡有我凍的礦泉水，你去拿一瓶來敷一下眼睛，好得快。”
“嗯，好的。”
韓詩語點了點頭，朝着裡面走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看見顧璟睿跟在一個女人的身後走出來。
這個女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可是額頭上有着很深刻的擡頭紋，看見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姑娘來找顧璟睿，立刻就皺了皺眉。
“顧璟睿，我知道你長得這麼帥這種事情是少不了的，但是合同期間，你最好宣稱自己是單身，不要被任何人拍到和女朋友在一起，明白嗎？現在的小姑娘都是女友粉，如果知道了你有女朋友，你的外貌優勢就沒用了。現在可不是幾十年前能賣專輯的時候了，網上盜版鋪天蓋地，光會唱歌能出頭嗎？要的是營銷……”
看起來這似乎是個經紀人一樣的人，韓詩語剛想解釋自己並不是顧璟睿的女朋友，就聽見顧璟睿回答道：“我知道了，我不會被別人看見的。”
經紀人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很滿意，不過今天才剛剛簽訂合同，也不好多說什麼。她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這是你的簽約金，過幾天公司會給你配專門的助理和住宿，也會開始包裝你。”
看了一眼韓詩語，經紀人踏着腳上的高跟鞋噹噹噹地走了。
韓詩語還有點沉浸在剛剛顧璟睿的那句話裡，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顧璟睿這樣說，等於就是在經紀人的面前承認她是女朋友了，可是……
可是這些天裡，他們甚至連一點曖昧的跡象都沒有……而且，想起林深雪說自己跟着他兩年甚至連個女朋友的名分也沒有，她突然覺得有些心慌。
顧璟睿打開信封看了看裡面看起來很厚但是其實不多的現金，數了數，準備用來做樂隊幾個人的遣散費。擡起頭看見韓詩語臉色微紅地站在那裡，結識了一句：“我不想和她說那麼多，解釋了她也不會信，進來吧。”
剛剛還在患得患失，聽見了這樣一句話的時候，韓詩語又覺得好像是一下子從天上掉了下來，心裡有點空空的。
她低着頭進去，找了幾句話問道：“你現在就是已經簽約了嗎？剛剛我在門前看見許夏了，她說她可能另外要換別的樂隊了。”
顧璟睿點了點頭：“我本來是想着自己拉起一隻樂隊的，但是現在既然有公司找上門來，自然是更好的。公司對我的安排也是走樂隊路線，到時候會直接找成熟的樂隊和我配合，然後明年三月份之前趁着這個熱度沒退的時候出一張專輯，在這之前先去參加一次選秀，保持住曝光度……”
聽着顧璟睿滿滿的安排，韓詩語覺得自己心裡什麼地方一點一點地涼下去了。剛剛還以爲自己可能終於有機會了，可是現在又覺得，可能以後連相見都會是很飄渺的事情了。
她看了一眼有些凌亂的練習室，找了一隻塑料凳子坐在了上面，看着又帶你興奮的顧璟睿。
自從父母離婚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整個人的心態都變了。過去的韓詩語是可以想着將來不會發生的事情拼命努力，可是現在的韓詩語卻只想保住面前每一點的暫時的光亮，而不是去想很久之後的事情。就算那個家一直都是沒什麼真正的溫暖，可是一旦失去了之後，就好像是蠶終於離開了它棲息的那片桑葉，天下之大，到處到可以爲家，又到處均不是她的家了。
說了一會兒，顧璟睿停了下來。
他其實也是有點興奮的，雖然這次出名有點幸運，不過總算節省了他許多的時間。之所以興奮，不是因爲要成名要出名，而是隻有成名出名之後纔有最好的待遇來弄音樂，才能和最好的樂手最好的作詞作曲人合作。
不過，看着韓詩語的樣子，他想到了剛剛自己隨口解釋的那句話，想必小姑娘一直在心裡糾結吧？
他想起來第一次在酒吧看見韓詩語的時候，其他人都狂熱地看着自己，只有這個小姑娘認真地看着一杯橙汁，彷彿只要看着就能看出來那一杯橙汁究竟是酸是甜一樣。
他自己雖然喜歡音樂，可是卻不喜歡那些瘋狂追捧自己的歌迷們，在那樣的人眼中，要不了多久就會迷失自己。他之所以對韓詩語感興趣，不光是因爲兩個人的環境差不多，不光是因爲兩個人的性格其實很有相像的地方。也是因爲韓詩語不管在看什麼的時候，整個人總像是有些疏離一樣地遊離在氛圍之外。
“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