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春琴在房中,哭個不停,涵兒就嘆:“主子,好歹歇一會子。待歇息完了,您再哭不遲!”春琴聽了,口中更是哭個不止了,因就對涵兒道:“涵兒,你這是埋汰我呢?合着你也欺負我?如今,你見隨喜死了,膽子也愈發大了,也不拿我當個人了,可是不是?”涵兒聽了,就嘆:“主子,你知道,我素來對主子就是忠心。我以爲主子您這樣傷心,待會肯定還要哭的!不想,卻是說錯了話了!”
春琴就道:“涵兒,真正我這心裡頭難受呀!如今,姑媽和乾孃見了秋漪,都不敢幫我說話了!”涵兒就道:“那又有什麼?好歹不是還有大少爺麼?只要大少爺心裡有您就成?”春琴聽了這話,就自言自語地失笑道:“是麼,會麼?其實我比誰都清楚,大少爺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壓根就沒有我!”
涵兒聽了,想了一想,反而安慰道:“二太太,您多想了!那一回,大少爺不是特地過來瞧您的麼?依我說,就這樣在這裡過着也就算了,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爭一個高低的呢!二太太,咱們沒事兒可也別找事兒!”
春琴就道:“我的涵兒,我的好涵兒!我哪裡是要與她爭一個高低!我分明只是想爭一口氣!可就這樣,我也是不能夠!”涵兒聽了這話,就蹙着眉頭道:“二太太,要我說,這既然做了大少爺的側室,也就只有這樣了!到底,大少奶奶是正室!這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春琴聽了這話,心裡更是悲憤,因就道:“涵兒,好了,這會子,你且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我須好好地想一想!”涵兒就道:“主子,我一人出去,心裡可是不放心!”春琴就道:“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我反正是死不了!怎樣都死不了!你不用管我,該怎樣還是怎樣吧!我知道,廚房裡的王媳婦因和隨喜交好,這會子聽說她死了,一隻在廚房裡哭着呢!你且過去安慰安慰她!”
涵兒聽了,就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主子,我可就出去了!”春琴聽了,就點頭兒道:“出去吧。”涵兒走了後,春琴的心裡頭更是難過。她想了想,因就從牀上爬了起來,對着鏡子照了一照,但見自己的兩隻眼睛,已經紅得和桃子一樣了。春琴就自言自語地道:“白春琴啊白春琴,你這是所謂何苦!想依你這樣的容貌,嫁到這城裡的中等人家,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你偏偏就心裡眼裡的看上了柳墨染!如今,你受了秋漪的氣,也只能熬着!”
春琴越想,心裡頭越難過。因就洗了臉,慢慢出了屋子,直往花園走去。待到了那花園門口,春琴口裡就喃喃地道:“花匠,花匠,你在哪裡——”她剛一說完,那葛花匠也就神出鬼沒站在她身旁。春琴見花匠這樣快就出現,心裡反而被嚇着了,因就道:“花匠,你從哪裡冒出來的?你這樣,可真的將我嚇一大跳!”
花匠好幾天不見春琴,心裡着實想念。但見了主子顏容憔悴,
兩隻眼睛只是通紅,葛花匠忙關切地問道:“二太太,您怎麼了?究竟是誰欺負的您?”
春琴聽了,就和葛花匠在一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口裡悠悠地道:“花匠,還能有誰欺負我?除了我的姐姐,也就沒有別人了。”
花匠聽了,想了一想,就慢慢道:“二太太,您的意思是說,是大少奶奶欺負的您?”這葛花匠在柳府時間也不短,隱隱綽綽的,也聽說了大少奶奶的一些事兒。但在葛花匠的心裡,這大少奶奶卻是一個看着和善的好人兒。
春琴就道:“自然就是她了。”葛花匠聽了,就默然不語了。這是主子的家事,他一個下人,在其中摻和,卻也不是什麼事,因想想就不說話兒了。
春琴就道:“你也坐下,且陪着我說話。”葛花匠聽了,想了一想,也就大膽說道:“二太太,其實您和大少奶奶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小的看大少奶奶,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人呀!小的見大少奶奶待下人們,也是和氣得很哪!”
豈料,春琴最不愛聽的,就是這些話。她最不願意聽這府裡的哪個,說白秋漪的好話!而且,這個說好話的人,不是別人,還是和她有肌膚之親的葛花匠!這叫春琴如何能忍受?
春琴打斷葛花匠的話兒,翻着白眼兒說道:“花匠,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此言一出,葛花匠即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兒了,因就趕緊說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不該胡亂說話,惹二太太您不高興!”
春琴見葛花匠連說個不停,就道:“行了,不用再說了。”葛花匠就問:“二太太,到底大少奶奶怎樣惹您不高興了?”
春琴就道:“還不是那樣?她仗着自己是這府裡的當家奶奶,有事沒事的,總是要欺負我!平日裡,我啞忍着也就罷了!可當着府上姑太太和姨娘的面,她還是這麼着,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我?可叫這府裡的丫頭笑話我!我雖然不是當家的主子,可到底也是正兒八經的二房奶奶。我想,我這日子,可是沒法兒過了。”春琴說到這裡,眼睛不禁又溼溼的。
葛花匠聽了,沉默良久,方問:“二太太,那您打算怎麼辦?”
春琴就嘆:“其實,我只知道抱怨,但卻是不知該怎麼辦。”
花匠聽了主子這樣一說,不禁爲難地搖着頭。“二太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您確實受委屈。”
春琴聽了,就道:“廢話,我當然是真受委屈。”
花匠聽了,就道:“主子,可是大少奶奶終究是大少奶奶。除了隱忍不發,可還有什麼法子呢?”春琴聽了這話,一把就拽住葛花匠的手道:“花匠,你幫幫我,你要幫幫我!如今隨喜死了,你就是我的左右手!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說,你對我忠心麼?”
春琴的力道很大,只將葛花匠的胳膊捏得生疼,但他一直忍着,輕言細語地說道:“主子,小
的當然對您忠心!您要小的跳河,小的絕對不上吊。您要小的卸下一隻胳膊,小的絕不跺腳。你要小的眼睛,小的絕不割耳朵。小的只聽二太太您的吩咐。”
春琴聽了這話,心裡就有幾分滿意。因道:“花匠,我知道,你對我的忠心!我這樣,不過,問你一問!”春琴想想又道:“花匠,好好兒的,我要你去死做什麼?我要的,是你幫我!有好多事兒,我不得出面,但是你可以!你懂嗎?”花匠聽了這話,心裡還是一知半解,因就問:“二太太,到底是什麼事兒,您要小的出面?”
春琴聽了,想了一想,口裡就幽幽道:“現在,我還沒想起來。待我想起來時,我再告訴你。”
花匠聽了這話,默了一默,也就說道:“那——小的只管等二太太您的差遣就是。”一陣風吹來,春琴覺得更冷了。隨喜死了,涵兒也去了廚房一時半會地不會回來,春琴便對着花匠,幽幽道:“這裡冷,到底是外面。不如,我隨你去你的屋子裡頭吧。那裡小,也暖和。”
春琴說完,就示意葛花匠攙扶自己往他在園子角落的那小屋子而去。葛花匠見春琴這般,心裡也就又明白了七八分。花匠就道:“二太太,您心情不好,我看還是——”
春琴聽了,就斜着眼睛看了花匠一眼,口中說道:“這個當口,因我心裡鬱悶,可正好發泄發泄。”
葛花匠聽了,心裡盪漾如漣漪,但口裡還是說道:“二太太,到底這是白天,一旦被人發現的話,那——”花匠是個謹慎之人。他如此小心,想的不過就是能這樣和二太太長長久久的。爲了二太太,他已經決定此生不成親了。
她和二太太,同是第一次,這份情意,令花匠覺得,自己會一生記住的。春琴聽了,就無所謂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再說,咱們兩個,又會有什麼人瞧見?如今,隨喜也死了。涵兒整天神出鬼沒的,我雖不知她幹什麼,但她的心思,肯定不在伺候我身上。如此一來,這麗春堂也就空虛了。花匠,這屋子空虛,我的心裡頭,便更是空虛寂寞呀!我這大好的年華,可如何打發呀?”春琴說着,心裡頭更是替自己傷悲起來了。
花匠一聽,趕緊就安慰道:“二太太,那小的聽您的,怎樣都聽您的。”花匠說完,就將春琴的手兒握得更緊了。春琴心裡受了觸動,因就對花匠道:“你早些這樣說,豈不就好了?這一回,我定要弄個痛快。”春琴說完,又幽幽看着花匠。花匠聽了這話,只是低着個頭。春琴見他不說話,就笑:“怎麼了?我這裡是問你呢?莫非,你這是害羞了?”
葛花匠聽了,就道:“二太太,小的是既緊張又害羞。到底主子是主子,我這樣,已經就夠進監獄的了。”
春琴聽了這話,就咯咯咯地笑:“那我問你,你既那個什麼了我,這身子骨到底受活不受活呢?這個,你需同我說實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