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漪就道:“我對她們也曾存過幻想,但現在我什麼都不敢想了。她們還是要我死,一次又一次,不到黃河心不死。墨染,現在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墨染就道:“秋漪,你放心。我現在就着人將那花匠叫過來。”
“就現在嗎?”
墨染點頭。“我馬上叫人找管家過來。”墨染說完,就走到廊子底下,等他再進屋子時,秋漪說不出爲什麼,忽然就一頭鑽到墨染的懷裡去,深深的,低低的。“墨染,我覺得我好怕,我的心一直在咚咚地跳。”
“秋漪,一切都過去了。待會,花匠來了,我要與他詳談,你如果覺得困,不如就早點安歇吧。等你一覺醒來,就發現一切都不會不同了。”
秋漪就道:“墨染,可今天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墨染聽了,就對着秋漪寵溺說道:“秋漪,我知道,我也是。但我現在還不能夠。我會叫玳兒和瑁兒還有小穗兒都守在你的身邊,陪着你,寸步不離。”
“墨染,你要對她們怎樣?”她想提早知道結局。
墨染聽了,就看着她道:“我總是要與你一個交代。我們的苦日子,不能過太久,這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學。秋漪,就從今天晚上起,一切都將改變。”
墨染的目光堅定執着。他覺得皇上的話也有他的道理。到底,這家事不寧,何以國爲?與家事上,他真的耗費時間太久了,他不想再這樣浪費時間。青城即使回來了,他仍舊會這樣做。
“秋漪,皇上來海陵城了。我今天晚歸,和皇上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秋漪就道:“墨染,我知道,方纔在門口,這話你已經說過。”
墨染就道:“秋漪,我想和你說的,是我現在心裡的真實想法。皇上說的對,這人生在世,總不能全用道家的思想消磨自己的人生。到底這人在年輕的時候,還是要有儒家的一些積極進取的思想的。到了中年,可以參禪悟道,可以去隱居,可以去雲遊四方。但若每個年輕人都這樣了,那要這個國家幹什麼?所以,我現在細細想來,從前我的想法兒都是錯了。”
墨染說着,深呼一口氣,似乎期望能得到秋漪的理解。
秋漪專注聽着,定定地看着墨染。頃刻之間,她已然能全然明白墨染想和她說的是什麼。她的眼睛微溼,其實,從始至終,墨染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的所有。墨染說什麼,她都認爲是好的,並都將竭盡全力地去爲他努力實現。
“墨染,你是在徵求我的意見麼?”秋漪發覺自己的心在砰砰地直跳。
“是的。秋漪,我總是要聽你的看法。不過,我想在十年之內,你想和我去隱居的想法,大概是要落空了。如今朝廷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我的確沒有理由不理世情,將這些視而不見,置之度外。秋漪,我到底還是世俗的。”
秋漪就對墨染微笑說道:“墨
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其實這出世又如何,入世了又如何?想人活在世上,總是不能只管吃喝,與那行屍走肉一般。只要心裡有江湖,又哪管我們身處什麼地方呢?”秋漪說着說着,心裡也激動不已。
“秋漪!”墨染聽了秋漪的話,真的不知說什麼纔好了!他三生有幸,何其有幸,他的娘子,不但是他的愛人,更是他的知己!不管自己做什麼,她都是懂他的!
“墨染,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你要說的話,我心裡都懂!”秋漪也感慨萬千地又道:“好了,這府裡的事,我也累了,那麼我就交給你了,統統交給你了。只是我還要說一句,如果其中有人並未害了人,且又願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那麼,請你一定要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秋漪,我知道的。你只管放心去睡吧!明天你就能知道結果!”秋漪聽了墨染這話,果然更是安心。
秋漪果然去睡了,趙管家也來了。墨染在走廊下,也就對管家說道:“管家,你現在去給我將花匠叫來。”
管家聽了,就吃驚道:“大少爺,這個時候您叫那花匠過來做什麼?莫非——”
這是後半夜了,柳府其實很安靜。夜空中,隱隱有吹來的花香氣。這是秋漪最喜愛的梔子花香。墨染就告訴管家:“管家,實話對你說了吧。這葛花匠其實一直是春琴那邊的人。”
管家聽了,心裡更是吃驚。這個葛花匠,從小是個老實孩子,他真的捲入了其中做了壞事兒了麼?管家心裡就怔怔的。墨染就道:“管家,你只管給我將他叫來,我與他有一些話兒要說。”
管家就道:“大少爺,那我果然就去。只是——我想知道,葛花匠到底犯了什麼事?想他的父親在世,和我的關係一直也不壞,在我心裡,真的將他當作我的一個侄兒看待!”
墨染聽了管家這樣說,心裡也就在輕輕一嘆,也就告訴了管家,說道:“也罷,管家,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了你吧!春琴不是懷孕了麼?”管家聽了,就道:“大少爺,二太太懷孕一事府上下都知道呀!”
墨染就道:“實話對你說了吧,打從這春琴進了柳府後,我壓根就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管家聽了,愕然了半響,就怔怔問道:“大少爺,您的意思是話說——二太太肚子裡的孩子——其實並不是您的?”
墨染就道:“不錯。那麼我現在叫花匠過來,你總該明白了我的意思吧!”
管家自然懂墨染的話。花匠這的有這樣大的膽子?可——這她——他壓根一點動靜也沒聽說過呀?這是大少爺之前不知道呢,還是他有意瞞着?只等花匠和二太太露形兒?果然就是這樣麼?
“大少爺,此事可有確鑿的證據?”管家的心裡,對自己看着長大的花匠已然抱了一點幻想。
“管家,你這樣磨嘰幹什麼呢?”墨染看着管家,倒是不禁感嘆起來了
。“我叫你去,你就和我去。”
管家心驚,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少爺,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將花匠怎樣?雖然我知道,按着柳府的家規,花匠犯下這樣的事,只是要浸豬籠的!”
墨染聽了,也就說道:“這一切,都要看花匠自己了!管家,你要知道,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仁慈之人!但這仁慈也還是要看對象的!”花匠聽了,想了一想,也就不敢囉嗦了,貓着腰就從落雪軒出去進了那麗春堂找花匠。這是後半夜,花匠心驚了一天,他從牀上起來,又去那牆壁看了一回,見大少奶奶果然安然無恙地走了,方又將牆縫又用磚壘好了,這才放心睡起覺來。
管家心裡又驚又氣,萬萬想不到,自己看着長大的後生,膽子竟是這樣大!他這是中了魔障,徹徹底底地不要性命了?管家一口氣走進園子裡,麗春堂守門的婆子睡得昏沉,也未聽見管家走來的腳步聲。管家徑直走到了花園裡,到了花匠的門前,管家就咚咚地敲起門來。連敲了幾聲,總是不見花匠從裡頭出來。管家的心裡真的有點惱了!他只想迫不及待地問個究竟。
饒是花匠睡得酣甜,他也被管家的說話聲驚醒了。他聽出了這是管家的聲音。花匠起初是愕然的,但隨即想了一想,心裡就有點豁然開朗起來了。他知道大少奶奶這一回去,一定會將事情都告訴了大少爺的!二太太,我的心肝,我的寶貝,我和你的情也就到了頭了!雖然我心裡不忍,我不願意,但我卻又不能不這樣做!二太太,我不能見你往邪路兒上越走越遠,我要拉你回來。只要你能得寬恕,哪怕我爲你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花匠的臉上就帶着笑,披了衣裳,沉着地應道:“管家,你稍等一會,我這就來開門。”
花匠的話,管家在門外也聽見了。他沉着臉,稍等了一會,果然門吱呀一聲開了。暗沉的後半夜,靠着天上的一點星光,管家看清了花匠的臉。
“我且進去和你說話。”管家沉悶地看了他半響,終於進了花匠的小屋子裡,他叫花匠將油燈點得更亮一些。
花匠看管家這個由頭,心裡更是瞭然了。他將門關上了,對管家說道:“我知道,一定是大少爺叫您老來的。”
“你這樣說,可見你還不笨!我問你,既然這樣,你爲何要沾染上了二太太?如今,你和二太太的醜事,大少爺已經知道了!”管家說完了,心裡又氣憤,又覺得傷心不已,同時更是恨鐵不成鋼。
花匠聽了,只是苦笑了笑,淡定無比地說道:“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這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因自己壓抑了的心事,終於被人知曉了,花匠的心裡還覺得輕鬆。
管家見了花匠這話,就道:“那麼,你現在敗露了,心裡可覺得後悔?”難怪他不聽自己的勸,總是遲遲不肯成親,卻原來早和二少奶奶勾搭上了!真正,那春二太太是他能勾搭得起的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