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花匠就道:“二太太,請不要再逼小的了。”
“我逼你?我沒逼你呀!我逼你什麼呢!我要聽的,不過是你的真心話。”春琴說着說着,卻是愈發來勁兒了。葛花匠就道:“二太太,小的說的是真心話。”
“是麼?怎麼你現在說的,和剛纔說的,不是一回事?我到底該聽哪一個,不該聽哪一個?”春琴說完,便目光瀲灩地看着葛花匠。
葛花匠哪裡受得住春這樣放肆熱辣的眼神,因就垂下了頭,老老實實說道:“二太太,自然——自然我現在說的,纔是真心話。”
春琴見了花匠窘迫的樣子,就不禁哈哈一笑,因道:“花神,你這樣害怕幹什麼?真正我又不會吃了你!”
葛花匠見了,就道:“小的知道,二太太你並不會吃了我。”
這話說出口,其實有些怪異。春琴聽了,就笑了一笑,說道:“我當然不會吃了你。好了,這會子我有些累,你扶我站起來說話吧!”春琴說着,就伸出右手,示意花匠上前扶她。葛花匠見了,只是遲疑,卻是不敢大膽上前兒。春琴見了,心裡就不悅了,因對葛花匠道:“只管拿出你的膽兒來。可有什麼呢?難道你不該扶住我麼?”
葛花匠被春琴的話熬得心裡實在癢癢,因就斗膽將手接住了春琴的手,二人的手心一接觸,氣氛十分微妙。春琴就道:“花神,我忽然想去你的屋子裡坐一坐,躺一躺,歇一歇。你看,你這會子方便麼?”葛花匠聽了這話,已然神魂盪漾了,他的腳就有些軟綿,差點站立不穩。
春琴見了,就笑:“花神,我不過這樣一說,你就受不住,那可怎麼得了?待會,進了你的屋子,我可還指望你伺候我呢!”春琴說着,更是深深地看了花匠幾眼。
葛花匠聽了這話,也不知哪裡來的與勇氣,因就道:“二太太,小的屋子雖小,但若只是歇一歇,自是不成問題!”春琴聽過來這話,就咯咯咯地笑。“花神,這就對了!你那破屋子,先前,你想我來,我也不能來呢!”午後的陽光極好,豔豔的,紅紅的,只照得春琴心裡暖和激盪。葛花匠的手,一直握着她。他貌似鎮定,實則緊張的後脖子上,皆出的細密的汗珠子。
葛花匠的屋子,春琴之前也來過。
待到了屋子前兒,春琴就道:“你先進去開門。”葛花匠見了,就小聲問:“二太太,您真的要進去麼?小的還請二太太三思。”
春琴聽了這話,卻又笑。“我不過進您的屋子裡,歇一歇,坐一坐,你這樣緊張,囉裡囉嗦地做什麼?”葛花匠聽過來,臉就紅了一紅,因道:“小的是想,小的屋子裡也髒,二太太奶若進去了,也只是褻瀆了二太太您。”
春琴就道:“這園子裡,弄一個小屋子在這。這也不知是誰的主意,如今卻是稱了我的心。”春琴口中說着‘稱心’二字,卻是叫葛花匠的心裡,又激盪了一下。待他將門開了,春琴看着午後豔豔的日頭,就對葛花匠笑吟吟地道:“今兒,還算
是個好天氣。你說呢?”春琴說着,便又擡眼瞧了葛花匠一眼。
葛花匠被她的眼睛逼視不過,就也道:“今兒卻是個極好的天氣。”春琴走進屋子裡,瞧了瞧那放置在牆角里的一張春凳,春琴就道:“我想躺在那上頭。不過,想那上頭硬梆梆的,膈的人脊背也是難受。你若有心,莫如就在那春凳上放一張軟綿綿的氈子。”春琴見花匠聽了,神情恍恍惚惚的,就又道:“怎麼,我囑咐你的話,你沒有聽見麼?還是,你這裡寒酸,壓根連一條毛氈子都沒有?”說罷,因又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這聲嘆息,在這寂靜偏僻的屋子裡聽來,卻是有着別樣的曖昧。果然,葛花匠聽了,略一沉吟,就道:“回二太太,毛氈子小的自然是有的。只是,這毛氈子是小的冬天裡頭牀榻上取暖用的,極厚極重。小的擔心二太太見了,心裡頭只嫌粗糙,並不喜歡的。”春琴就笑:“就是大的厚些的好。你只管與我拿來,休要與我這樣囉嗦!”
春琴說完了,就示意葛花匠去取。葛花匠見了,只得硬着頭皮兒去將櫃子打開了,果然捧了一條厚重的毛氈,小心翼翼地鋪在了寬大的春凳上。春琴見了,還覺差強人意。
春琴就勢在春凳上半躺了下來,因就眯着眼兒,對葛花匠道:“好了。這會子你還有事兒嗎?”花匠聽了,就囁囁嚅嚅地道:“回二太太,小的還想去園子裡修剪一下枝椏。”
春琴就道:“若你不去,又當如何?”花匠就回:“若小的不去,那些花草今日就該荒蕪了。”
春聽了這話,更是瀲灩一笑,口裡悠悠地道:“你若去了,你就不知道,我心裡也荒蕪麼?”她這話,到底含了幾分勾引之意。葛花匠一聽,嚇得櫃子門兒幾下沒有關好。
“二太太,您不要將小的給嚇了。小的素來膽子小。”看着春凳上半躺着的二太太,葛花匠竭力控制住自己,他也不知能煎熬到幾時。他只願春二太太大發善心,即刻從他這裡走出去,好讓他痛快洗個冷水澡。
但春琴今兒個受了撩撥,根本就沒有出去的打算。出去做什麼呢?隨喜和涵兒兩個,嚐到了偷懶的甜頭,如今只知道偷懶。她若一直在這園子裡溜達,不到了晚上吃晚飯,她二人是不會過來的。丫鬟的心事,她也懂:誰願意一天到晚地伺候人?這能偷懶,便就偷會懶。
她們不來,這與她正好。哼!柳墨染,你就這樣不待見我麼?我還不信,我白春就憑這如花似玉的面容,還真的就沒男人要了!因要賭氣,因要泄恨,因要出口怨氣,今日春琴只想吊吊這花匠的胃口!
“喲!我還真不知道,你的膽兒竟是這樣小!真正,這裡除了你和我,也只有你栽種的那些花兒草兒的知道了!”春琴說罷了,便又拿眼勾了一下花匠,嬌聲道:“怎地了?既然知道本奶奶怕冷,爲何又不將這大門兒掩上?你是着意要人看見麼?”
花匠聽了,就道:“二太太,您不是說了麼,這裡並無第三人看見!”春琴就咯咯咯笑了
幾聲,說道:“聽你說這話,我就知你傻了!到底,這裡孤男寡女的,還是要將門掩上!不然,好多事兒,可是說不清楚!”
葛花匠一聽,就道:“那——那——二太太在這裡歇息,小的即刻就出去!”葛花匠聽了,作勢拿了水壺就要出去。春琴哪裡肯讓,因就假意發嗔道:“花匠,我是你的主子,我不讓你走,你就不能夠走!你總是要聽我的差遣!”
葛花匠聽了,只得將水壺放下了,因就低了頭道:“二太太,您到底要小的做什麼?”
“捶腿,你過來,給我捶腿。這會子——我就想到這些個。餘下的,我可是還沒想好呢!”春琴說着,便示意花匠過來。葛花匠聽了,也就走了過來,半跪在地上,伸出拳頭,一下一下地與春琴捶腿子。春琴就道:“且再輕些,且再輕些!”
“二太太,小的粗笨活一向做慣了,這手上的力道一向很重。二太太若不滿意,那小的就出去請——”葛花匠說着,還想往外走。春琴見他如此不解風情,心裡就有幾分不悅了,因對他道:“花匠,你有沒有長腦子呀?我巴巴兒地到了你這裡,是爲了叫你去叫別的丫頭的麼?”
“那——”葛花匠聽了,不敢看春琴的眼睛,還是耷拉着個頭。今日春琴存心要區了一回,因就道:“花匠,你這番年紀,可有嘗過女人的滋味?”
春琴對着花匠,突然就問了這句,更是將葛花匠嚇了一跳。但因這屋子裡,就他和二太太兩個,葛花匠在片刻的驚慌過後,就低聲而輕道:“回二太太,小的如今還是一個童男子!”
“童男子?”一聽這話,春琴口裡就掩不住笑了起來。“花匠,你可莫要騙我?真正你這話,我纔不信呢!”葛花匠知春琴不信,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又說道:“二太太,我卻是個童男子。這些年,我在這園子裡只是逗弄花草,卻是未想到其他方面去。”
春琴聽了,就笑:“看來,你是個癡人。”葛花匠聽了,就道:“二太太,小的果然就是個癡人。小人只弄花草,與旁的世情一概不知,如何不是個癡人?”春琴就笑:“莫非,你是想做一輩子的童男子不成?”說罷,自己卻又深深一嘆。葛花匠聽了這一聲嘆息,就大膽看着春琴,一字一句說道:“二太太,您來小的屋裡,就來與小人說在這些的麼?”
春琴就嘆:“花匠,其實我也真正羨慕你。你一天到晚的,只管逗弄這些花兒草兒的,心裡卻是一點煩惱也沒有。”
“二太太,人非草木,自然是有喜怒哀樂的。只是,小人不明白了,二太太在這柳府,吃穿不愁,要什麼有什麼,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呢?”
春琴聽了,幽幽看着花匠,方道:“花匠,我有,我當然有煩惱。你可知,我入了這麗春堂,還是實實在在的黃花大閨女呢!我這心裡頭,苦啊!”花匠聽了,心裡更是一動。中午時分,他在二太太的屋子裡,二太太酒醉之下,卻也是說了這番話的。莫非,此事竟是你真的不成?可——可這——
(本章完)